2011年7月28日 星期四

最討厭這樣的「歸國學人」

        一對剛回國的夫妻在餐廳向接風洗塵的朋友抱怨:「我們系在美國的排名可是第三喔!像我們這種人才,就該像迎接縣太爺那樣,用八人大轎來抬,憑什麼叫我們自己從機場來報到?」接下來就是罵孩子的學校:「上廁所出來,竟然沒有洗手精,而用肥皂!多不衛生!多噁心!」真怪!大家當年都從農村長大,衛生遠比今天差,你當時受得了,今天幹嘛受不了?何況,對台灣不滿?捲起袖口跟我們一起幹,憑什麼我們先回國的就得要幫你把台灣建設好,等你回來白白享受?

        想高人一等嗎?有本事就留在美國不要回來!如果在美國混不下去,要回台灣就乖乖當個台灣人!憑什麼在美國就像個龜孫子般地扮演低級華人,一回台灣就想當踐踏別人的「高級華人」?不開心嗎?滾回美國去啊!我最討厭這種想在台灣當高級華人,實則只不過是在美國混不下去的「低級洋人」!
        這些人,回到台灣,卻從來不想去瞭解台灣的實況與需要,只想把他們在國外享受不到的那一套硬搬回到台灣來享受――他們的研究題目是美國帶回來的,每年還要回美國去參加 conferences,生怕沒跟上美國學術圈的新潮流。我對他們的形容是:「半個龜國學人」―― 一隻腳踩在國內,另一隻就硬是不肯踩進國門。他們看不起研究台灣問題的人,不願意遷就台灣社會的需要,只想「追求卓越」,生怕一跟美國脫節就低人一等。
        這樣的人對台灣能有什麼貢獻?就像瘟疫,沒好處但卻帶來災難。他們對美國社會一知半解,卻硬要把美國的制度套到台灣頭上,整得整個台灣七葷八素。教改、教授治校、大學公法人化、五年五百億,樣樣抄襲皮毛,沒一樣知道人家背後的道理,更別說是完全看不見美國和台灣的巨大差異。

        美國私校辦得好,他們就鼓吹大學公法人化,要大學自己去募款。大學法人化,政府的算盤是要賴掉高教的部分預算,逼學校自籌部分經費。問題是,台灣的大學要到哪裡去籌錢?美國因為曲解了新教倫理,生前急於不擇手段地積聚財富,並且在死前把錢散盡以免進不了天國,所以才會有 Carnegie Mellon 這樣的大學。硬是把這制度搬到台灣,執行起來就荒腔走板:耳聞有私立大學竟然以「每篇論文加薪十萬元」的方式來鼓勵發表論文,而台大與清華校內的建築物就猶如列強割據下的上海,貼滿了企業的招牌。更荒謬的是,有些大學開始增設第三位副校長,從管理的角度把大學當企業在經營 ――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樣急功近利的經營方式,遲早有一天台成清交真的會變成學店!
        美國有許多種大學,也有許多種企業,各種大學都有可以相接軌的企業,因此怎麼辦都不會跟社會太嚴重地脫節。但是,台灣產業的創意受制於美國的智慧財產權,研發的投資不足以突破跨國企業的專利地雷,因此沒辦法從研究與創新中獲利,只能乖乖繳 royalty,只能從製造技術、品質的提升與成本的控制去圖利潤。但是這些「龜國學人」一心想複製美國的論文量產模式,因此遊說無知的教育部廣設大學,硬是把所有工專改成技術大學,為自己的博士畢業生找到大量的就業機會。
        現在,少子化問題鍵露出台面,國內外博士生和技術大學的教師個個像熱鍋上的螞蟻 ―― 十年內我們將會有創紀錄的中高齡博士失業潮,其規模將遠遠超過流浪教師。而當年闖禍的人,誰也不願意出來承擔起責任,個個龜縮起來,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這樣的留學生只會誤國,對台灣有什麼好處?我從來不曾責備出國留學後不再回來的人,起碼他們不曾回來糟蹋這塊土地。

        我一直希望呼籲年輕的同事好好正視這一塊土地,認真想清楚這一塊土地真正的需要,為她做一點踏實的事。可惜言者諄諄,聽者藐藐。歷年來糟蹋這塊土地與學子的人都已高昇,誰願意捲起袖子,弄髒雙手,站在爛泥巴裡為這土地的需要去耕耘?
        搭高鐵回新竹,累得要死,原本就盤算好要利用高鐵上的時間補眠。不料隔著走道的前一排座位上傳來兩個孩子大聲用英語對話的聲音,吵得要死。轉過去看他們後面的爸媽,滿臉得意的神色,左顧右盼,到處蒐羅別人豔羨的眼神。下車前我叮著當父親的說:「你的孩子真吵。」他很得意地說:「不會啦!」我回他一句:「愛講英語也別講那種怪腔怪調的爛英語!」他整張臉變得像豬肝色。
        我最討厭這樣的「假洋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