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全職媽媽婚前原本有自己的人生抱負與夢想，優異的學業表現與學歷反應的是她們的自愛與自我期待，而不是她們的虛榮心。我因通識課而認識好幾位這樣的女生，她們的才華與熱情讓我對她們有高出男生的期待。後來，因為不小心愛上一個男人而嫁給他，因為想讓孩子有一個完滿的童年而辭職在家。有一位還已經拿到博士，曾經在國立大學教書。
她們到底要怎麼面對自己未竟的夢想？又要如何面對「沒收入，沒專業表現」的全職媽媽角色？
第一個問題最容易回答：為了孩子和家庭而花這麼多年的時間，值得嗎？
第二個問題比較難回答：如何滿足自己的人生意義感，與自我成長的渴望？也就是說，要如何把這一階段的生活適切地賦予它在自己人生中的意義，如何將它鑲合到自己的人生遠景，以及自我成長、自我實現的藍圖裡？
先談一點現實
先談一點現實的問題，再回過頭來談理想。
很多大陸的高學歷全職媽媽都懷有一個憂慮：如果有一天先生丟下我不管，我還有能力回去上班，養活自己嗎？假如對婚姻這麼沒有安全感，問題出在「你是不是嫁了一個不值得嫁的男人」，而不是「為了孩子和家庭而花這麼多年的時間，值得嗎？」這是兩個問題，相關而不相等。
如果嫁了一個值得愛的男人，為家人而花的時間當然值得。如果嫁了一個不值得愛的男人，為孩子而花的時間當然還是值得，只不過妳得要另外備妥意外發生時該有的經濟能力。
其實，即使嫁了一個值得愛的男人，全職媽媽們還是該斟酌先生的收入與他的生涯遠景，看是不是需要保有再就業的能力，以便在孩子成長或家庭經濟上有需要時，可以用 part time 或 full time 的方式協助支撐家庭經濟。
斷斷續續地接 part time 的 cases 是一個跟職場保持聯繫的方法，從做家事中累積未來從事服務業的能力（譬如早餐店、餐飲業、協助家庭主婦料理家事的「家務支援公司」、網路上販賣嬰幼兒用品與健康食品的網站等）是另外一個辦法；了解全職媽媽的心聲與困擾，為她們寫部落格和專書也是辦法。
我知道全職媽嗎可以有多忙，所以，只能說做多少算多少，不要強求。不過，也不要以為當了全職媽媽就必須徹底放棄職場再就業能力。如果很難回去領薪水，就決心一點一滴地培養自己的創業能力──畢竟，一個認真的全職媽媽應該有能力比上班族更了解全職媽媽們的需要（需求面），以及不得不再就業的全職媽媽們的能力（供給面），只要適切地連結這兩端（需求面與供給面），就可以創造出市場與商機。額外需要的，是一些可以自修的基本財經知識，以及到時候去惡補數個月的開業基本知識。剩下的，大概免不了要跌跌撞撞地學。
再嚴重，大不了把創業當做重回職場的敲門磚，用創業所學說服老闆讓你重回職場（創業可以讓你學到職場所需要的所有能力，不笨的老闆都懂；笨的老闆不要妳，慶幸的是妳也不該要他）。
如果夫妻專長相近，找時間了解先生上班的情況，當他的討論伙伴，既可以藉此保持跟職場的聯繫，更是維繫夫妻情感關係的好辦法。夫妻不能變成法律上的「義務關係」，而必須是情感上的朋友、道友、革命夥伴。更進一步，當孩子更大，有時間幫先生做點他做不完的事，也是「一兼二顧」的辦法。林徽因和梁思成就保持著這樣的關係：她是他在建築史研究上的助理和伙伴。
更別忘了理想
我從小過慣檢約而沒有虛榮心的日子，現實一直都嚇不倒我。所以，我真正關心的是：全職媽媽要如何處理自己的人生意義和理想，以及自我成長的渴望？
對我而言，人生最值得追求的有二者：（1）加深、加寬、加厚自己對人性高貴面的了解，以及強化對現實的理解，使得自己可以踏實地活在較深刻、莊嚴而偉大的情操裡；而過程中的手段就是去了解藝術、文學、哲學等人類最精粹、深刻的精神遺產，讓自己在歷史的文化精華裡獲得昇華，體驗人生的極致生命經驗（peak experience）。（2）為別人做好事（包括家人），讓世界因為自己的存在而變得更美好。
其實，從這兩個角度看，選擇全職媽媽的角色跟選擇上班沒兩樣：同樣都需要留時間去增長自己的人生智慧和心靈的深度，同樣都有機會造福別人（家人，或職場上的同事與客人）。除了收入之外，真正的差別只有一個：職場的成就別人看得見，容易根據外在的成就肯定自己；家裡的成就以及自我成長是別人看不見的，必須靠自己對自己的了解去肯定自己。
不過，人必須儘早學會「靠自己對自己的了解去肯定自己，靠自己內在的成長去肯定自己」。如果一輩子靠外在的成就去肯定自己，那是為別人的眼光而活，為別人的掌聲而活，那是為虛榮心而活，那能跟理想扯上任何關係？更別奢談「自我」。
所以，全職媽媽是另一種人生的軌跡，另一種自我實現的方式；用昆德拉的措詞：另一種「存在的姿態」。千萬別在心裡想成「要為家人犧牲自己」，千萬別為家人犧牲自己──成全家人，成全孩子，但是也要成全自己。
用消費來「愛自己」是荒唐的廣告手法，「不放棄自我實現與自我成長」才是愛自己的最佳方法。
最壞的，則是把孩子的成績與成就當成自己的成績單，整天盯著孩子的成績與成就，當作自己的人生價值與成就，以至於妳沒有了自我，而孩子也失去了他的自我。那是一種可怕的糾纏和彼此的懲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