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大學的莊雅仲教授寫了一封信給校長「給交通大學校長的一封信」,孤單而無力地躺在網路上 http://guavanthropology.tw/article/1603 。我知道竹北「璞玉計畫區」被徵收的農民激怒到什麼程度――更尷尬的是我聽過這個計畫中一些不堪告人的秘密。
交大主導的「璞玉計畫區」在竹北東海里,相傳是日據時代台灣兩大「御米」產區,產出的米是進貢給日本天皇的。這不是秘密,而是說明徵收這塊地需要嚴肅的理由――畢竟這是一塊有歷史意義的優質農地。但是當時主導這計畫最核心的一位教授當著我面講這是一個「炒地皮計畫」,我因為氣憤與不屑而離開現場,沒有仔細去問所謂的「炒地皮」是現在被稱為「璞玉計畫區」內理由牽強而勉強可以告人的計畫?還是周邊的「農地變建地」炒作?還是兩者皆有?我從來沒有去認真研究「璞玉計畫區」內交大校區、高鐵生醫園區的發展進度,因為我所聽到的消息從來無法讓我以為這個計畫除了搶佔校地之外還有什麼目的。
當反璞玉自救會會長幾乎快掉下眼淚地訴說著這塊土地的歷史時,旁邊一個年輕人搶進來說話:「台大更可惡,他們搶了高速公路邊一大塊地,說要設分部。結果過了十幾年,裡面都是垃圾。妳知道嗎?良田用來堆垃圾!」這塊「校區」也在竹北。
清大的「校務發展委員會」號稱「全校最高決策機構」,我在裡頭擔任過好幾屆委員。其中一屆任期內我反對徵收宜蘭的土地來當清華的校地,因為這是選舉騙局:宜蘭縣送清大一塊地, 清大口頭承諾要設分校卻說不出具體規劃,然後縣長當政績去宣布,以增加選舉連任的籌碼。清大想要拿這校地做什麼?前幾年根本沒有人在「校務發展委員會」裡討論過,近幾年有一些不曾認真過的說法。
那些年,國、民兩黨都一樣,用「設分部」為名給大學送地,當作政績騙選票。台、清、交都曾樂於配合,在這騙局中佔地,以便「說不定以後會用到」。沒有人以為參與騙局有違背「學術倫理」之嫌,沒有人想過土地被徵收的農民後來如何過活。
追求卓越所使用的手段是「向下沈淪」。為了五年五百億,為了土地,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大家只問利益,沒人想花時間討論是非。
我才55歲,要退休了。我在退休申請表上坦然寫出理由:「我所承襲的學術傳統旨在明辨是非,破除愚盲,探索社會發展之未來,培育後進,以促進社會之公共福祉,而非用以圖謀個人之名利與地位,或虛幻之世界排名。這樣的學術傳統在清華校園已日漸澆薄,培育後進與促進社會公共福祉之本務日漸乏人聞問,而「只問業績,不論手段」的各種制度與風氣則漸成主流。『不同道者,不相為謀』,個人對學術與教育所秉持之理念與既有制度漸行漸遠,希望能退休以便從事其他更能契合個人理念與心願之活動。」
每一個主管都毫無意見地簽名。是同意我對當今學術風氣的指控?還是同意「不同道者,不相為謀」,不願意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我是學生心目中嚴厲的好老師(參見The Sky of Gene「愛台必讀!-糧食危機關鍵報告:台灣觀察」),研究成果受到業界與學界的肯定,而且我熱愛教學。退休是因為阻擋不住大學的沈淪,而又恥於在這過程中身為其中一員。
寫這篇文章,我的心更沈痛:我邊寫邊斟酌措辭,生怕被台、清、交大告以「毀謗名譽」。我說的都自知是事實,只因與會時不曾錄音,就要怕被告訴。傷心的不是當年忘了錄音,而是我對台、清、交大的恐懼一如當年反新竹濕地開發案時面對黑道一樣地恐懼。
大學被社會期以「社會良知 」,被憲法賦予特殊的「學術自由」,目的是要她秉著學術良知說真話。而今,我秉著良知說真話,卻怕被代表社會良知的大學控告。什麼時候開始,大學在我心目中竟猶如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