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大 彭明輝
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說這部電影(Talk to Her,西班牙片名)是有關私密的、浪漫的、秘密的愛情故事,其中間雜著獨立而令人驚嘆的片段:鬥牛、默片、巴西吉他作家兼演奏家Caetano Veloso的《咕咕嚕咕咕,鴿子啊》(Cucurrucucu Paloma),以及德國當代舞蹈大師碧娜.鮑許(Pina Bausch,1940-2009)的兩段舞劇。[1]
但是,整部電影裡的愛情卻都是既深情、溫柔、美麗而痛苦,以及令人承受不起以及寂寞、孤獨與悲傷。這樣的愛,不是我們在字典可以找到的那種愛,也不是言情小說故事、浪漫幻想,或實際人生中會遭遇到的愛。
阿莫多瓦把有關「愛」與「孤獨與寂寞」的各種可能性巧妙地結合在一起,使它們的關係遠超乎我們原本所能有的想像。在常人的經驗裡,「愛」使人結合而克服了「孤獨與寂寞」;但是在這部電影裡「愛」卻無法克服人的孤單,反而使人癱瘓、桎梏而無法行動。與其說這部電影是在歌頌愛情,不如說它是在傷嘆愛的不可能,而寂寞、孤獨則有如人心中的恆在,沈重得難以負擔,而又無法矜免。
尤其片中護理士Benigno對女舞者Alicia 的深情、溫柔與癡迷竟然跟他近乎失常的精神狀態相結合,而在自以為跟Alicia相戀的狀態下侵佔了Alicia 的身體。這個行為在簡單的法律判斷下叫做「強暴」,但是Benigno的精神狀態和意圖卻完全不符合所謂的「強暴」,使得細膩的觀眾陷入久久難以自解的複雜情緒裡,既驚駭,又同情,甚至混雜著悲憫與感動。[2] 通過這個離奇而罕見的故事,阿莫多瓦帶著我們遠離一般經驗中可以被理解、評價、分類的愛情,而進入了不可思臆的另一個情感世界。
美麗與痛苦(Painful beauty)
阿莫多瓦喜歡在他的電影中跟其他藝術創作者對話,並且通過這個對話,使他的電影和觀眾產生有多層次的對話,也豐富了他電影的內涵,以及詮釋的可能性。
在《我的母親》裡,他跟威廉‧田納西的《慾望街車》對話。他利用自己的電影詮釋並豐富了觀眾對《慾望街車》的想像,也利用《慾望街車》延伸並豐富了觀眾對《我的母親》的感受。在《悄悄告訴她》這部電影裡,阿莫多瓦對話的對像主要是德國現代舞蹈大師碧娜.鮑許。
阿莫多瓦說《悄悄告訴她》的創作靈感是:「我記得(法國詩人)Jean Cocteau曾經說過『美麗』可以轉為痛苦。我猜他說的是人的美麗。我想,意料之外而又非比尋常的美麗情境會讓人眼淚奪眶而出,這眼淚跟痛苦的關係多過於跟歡樂的關係。這些眼淚填充了我們眼中因為某些人的缺席而遺留下來的空白。」碧娜.鮑許的兩段舞劇恰巧是這個創作靈感的最佳詮釋。[3]
Pina Bausch曾說過:「並不是我讓觀眾有痛苦的感覺,因為我的世界和觀眾的世界是一樣的,沒有分別,這是屬於我們的世界。」[8] 在《悄悄告訴她》片頭的舞劇裡,不管是音樂或舞蹈,都流泌著深沈的悲傷和痛苦,深沈到有些觀眾感受不到。猶如阿莫多瓦曾經說過的,最深的痛苦是表現不出來的。
在《我的母親》這部電影中,女主角的兒子Esteban在房間裡就貼著一張Pina Bausch在《穆勒咖啡館》的剪影。阿莫多瓦這樣地描述這一段舞劇:「當我寫完《悄悄告訴她》,再度看著Pina的臉龐,她閉著雙眼,穿著一件薄薄的襯衣,雙臂向外伸直,被木桌和木椅圍繞著走不出去,我毫不懷疑地覺察到這個:這個影像所呈現的就是我故事裡主角們生活於其中的地獄邊緣。兩個昏迷不醒的女人,儘管看起來完全處於被動狀態,卻仍舊帶給男人安慰、緊張、激情、嫉妒、渴望和夢想的幻滅,猶如她們健康無恙、張開雙眼,神采煥發而滔滔不絕地在講話。」[9]
碧娜.鮑許的《熱情馬祖卡》是獻給葡萄牙的里斯本這個充滿熱情的熱帶城市,許多評論都感受到這齣舞劇裡碧娜.鮑許顯得比較有樂觀而懷著希望。但是,她仍舊懷著不安:「我不感到樂觀。總的來說,我覺得這是一個很脆弱的時刻,這裡也許例外。你感覺不到嗎?我覺得沒有人知道這個世界要往哪裡去,事實該怎麼作,什麼是對的,該想什麼。實在困難。」[11]
阿莫多瓦對這世界有比較樂觀了嗎?好像也沒有。在《熱情馬祖卡》裡,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剛開始的那一幕:「一個女人出現在半透明的舞台上,她長髮飄飄,穿著一件長及足踝而印滿花朵的衣服。她拿起一個70年代的老式麥克風靠近嘴邊,好像要開始唱歌或說話,卻不曾出聲。在充滿懸宕緊繃的寂靜中,她讓肺部吸滿空氣,然後吐出一個又深又長的嘆息。一個接著一個,又接著一個……」[12]
孤獨、寂寞與愛
阿莫多瓦說,《悄悄告訴她》的每一個角色都是孤獨、寂寞的。男主角 Marco 和護理士Benigno都說過自己是孤獨、寂寞的。女鬥牛士 Lydia 和女舞者 Alicia也都是孤獨、寂寞的。甚至於Alicia的父親、芭蕾舞女教師 Katerina、偷偷愛戀著 Benigno的女護士,通通都是孤獨、寂寞的。當心理分析師問Benigno有什麼問題時,他回答:「孤獨與寂寞吧,我猜(Loneliness, I guess)」――阿莫多瓦說:這句話也適合拿來當作電影的片名。[13]
電影主題曲《咕咕嚕咕咕,鴿子啊》的歌詞,訴說的是一種堅定卻寂寞的愛情:其中結尾處的歌詞是:
「一隻傷心的鴿 一大早起來唱歌
到一棟寂寞的小屋 敞開的一扇小門
他們相信這隻鴿子 有著堅定不移的靈魂
仍然期待著 那個女孩回來
咕咕咕嚕咕.…. 鴿子啊 咕咕咕嚕咕…別哭啊
鴿子啊,石頭不懂得 石頭不懂得愛情
咕咕咕嚕咕.…咕咕咕嚕咕. 咕咕咕嚕咕.…鴿子啊
電影一開始,阿莫多瓦就為我們呈現人恆久的孤獨:兩個男主角Benigno和Marco一起在看台上碧娜.鮑許的舞劇,兩個人都感動得熱淚盈框。Benigno看到Marco的眼淚,想跟他說話,卻無法跨越彼此的陌生與孤獨。人類內心最深處的感動(感觸),什麼時候有機會向他人傾訴?――即便是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
人經常是孤獨而寂寞的,在沒人相伴時如此,在有人相伴而不相知時更加如此。習慣上,我們以為愛是寂寞的唯一解藥;事實上,單戀可以讓寂寞變得更加地深沈;兩人相愛而無法讓對方知道自己心裡最深的感受,這也許是更深沈的悲哀。對許多敏感的人而言,生命裡最深層的感受經常是說不出口,也找不到能理解的人,使得孤獨與寂寞變成是一種宿命,即使愛情也無法打破這宿命。或者說,當愛情降臨時,反而更顯得孤獨與寂寞是牢不可破的宿命。
護理士Benigno的媽因為失去了青春與丈夫的愛,而決定把自己囚禁在床上,不再出門。Benigno因為對他媽的愛,而把一生奉獻給他媽,也因而跟媽一起困在臥房內,直到他媽過世。對媽的愛是Benigno唯一的人生意義與可以肯定的人生價值,所以他以為媽一過世他就只能自殺。
愛,需要對象。但是阿莫多瓦卻為我們創造了一個愛的絕境:找不到對象的愛。在1995年的《窗邊的玫瑰(The Flower of My Secret)》裡,女主角Leo(Marisa Paredes)擅長在小說中經營美麗的愛情故事,但是在現實生活中卻經歷著丈夫不愛她的痛苦。內心充滿著愛卻找不到可以傾訴(託付)的對象,Leo只能靠想像中的愛來填補真實生活中愛的不存在,以及滿懷熱情與愛而找不到對象的痛苦。只靠想像而無法在現實中找到對應的愛,畢竟是難以為繼的,使得Leo再也無法純靠想像去寫出愛情故事,因而面臨著無法寫作的危機。女主角Marisa Paredes以極富表現力的臉龐與嫻熟的劇場表演功力,帶觀眾經歷了愛的缺席所能帶給人的痛苦。
Benigno的愛,是另一場動人卻又叫人鼻酸的愛情盛宴。愛上植物人,甚至想要跟她作愛,最後因此而死亡,誰能接受這樣一場「悲劇」?我們真的有可能鼓勵自己的子女、朋友去愛一個植物人嗎?連阿莫多瓦都不得不說「任何心裡分析師都有可能說他是一個精神病患」[15]。人真的有能力持久不變地愛一個從來都不回應的人嗎?這真是愛的最大考驗。
愛的條件
但是,愛,真的非要有一個在現實世界中存在的對象才可以嗎?通過Benigno的愛,阿莫多瓦為我們提出一個尖銳的質問:假如我們的愛在現實世界裡無法實現,該怎麼去面對那樣的一份愛?假如失去了那一份愛就會使生命變得蒼白而沒有顏色,我們真的可以將那一份愛割捨,並且從而索然無味地活下去?
我說的不是愛戀一個人,而是一種對理想的熱情。我們真的要不懷任何熱情或理想地活在乏味而冰冷的現實世界裡?還是說,即使它從來都不在現實世界裡回應我們的愛,我們仍舊要在想像的世界裡完成它,對它傾訴?――猶如Benigno對待Alicia,猶如Benigno充滿信心地對Marco的鼓舞:如果愛她,就要有能力在沒有回應的情況下,繼續對她傾訴。「Talk to her」這一部片名不該被翻譯成「悄悄告訴她」,好像怕被誰聽到一樣。「Talk to her」是「不要懷疑,向她傾訴。」
但是,Marco始終沒有足夠的信心向變成植物人的女鬥牛士Lydia說話。Marco會成為旅行作家,是為了要帶著她的前一任女友Angela遠離毒品的桎梏。在每一趟漫無目的的旅行中,他們總都會不期而遇地看到令人驚嘆的美景。但是,這一對情侶卻被Angela的父母硬生生地拆散。從此以後,Marco每次看到不期而遇的動人景色或事物時,都會想起Angela和他們被拆散的戀情而哭泣。後來,這個被阿莫多瓦稱為「哭泣的男人」愛上充滿男性風格的女鬥牛士 Lydia。但是,Lydia 卻在一場鬥牛的意外中變成植物人。Lydia 一直沒有辦法真正地忘懷她的前男友――人稱「瓦倫西亞男孩」(El Niño de Valencia)的鬥牛士,但這不是重點。
Marco和Benigno面對著植物人Lydia 和Alicia,猶如當代西方的菁英份子面對著信仰和理想:當你一再向妳的神或妳的信仰、理想熱情地傾訴,而持續地得不到任何回應,以致於完全不知道妳的神、妳的信仰或理想是否真的在此世存在時,你還有辦法持續妳的信仰以及妳的熱情與愛嗎?
假如Alicia和Lydia就是那無法在現實世界裡實現的理想,你還愛她嗎?假如妳所能持續熱愛的僅止於能在現實世界裡實現的「理想」,你還算是有「愛」嗎?這不是在質問,不是在責備,而僅僅只是一個邀請:妳要不要試著尋找一種跟理想相處的模式?妳願不願意去愛一個一輩子看不到也摸不著的對象?妳願不願意試著去愛那永遠無法在現實世界裡實現的理想?
不要馬上就對自己說:「絕不可能」。也許這在21世紀的台灣是不可能的,也許這在21世紀我們所知的地球上是不可能的。但是它在希臘時代是可能的:柏拉圖就只愛那看不到也摸不著的觀念世界。它在中世紀也是可能的:整個中世紀就是為了那看不到也摸不著的神而活。假如它曾經是可能的,以許它在地球上某個我們不知道的角落裡仍舊是可能的。
杜斯妥也夫斯基在《卡拉馬助夫兄弟們》裡說過:俄羅斯人獨特的本事就是相信奇蹟,即使在他們所親身經歷過的世界裡奇蹟並不存在,他們仍然願意相信,在西伯利亞深不可知的森林會存在有隱修的聖徒,當他們滿懷信心地叫山移動時,山就會動。也許,在安地斯山脈不為人知的的深山裡,信仰仍舊是可能的;也許,在俄羅斯不為人知的的僻遠山村裡,信仰仍舊是普遍存在而被虔誠地奉守著的。也許,在這世界上某些不為人知的角落裡,仍舊有人在為不可能實現的理想而活。我們要如何評斷這些人?我們要如何評斷自己?
更精準地說,我們要如何善待自己的人生與熱情?要當無法相信的Marco?還是Benigno?
到了片尾,Marco終於還是學會向不在場的人說話:他對著Benigno的墳墓,把Benigno想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他。
愛與信仰
阿莫多瓦真的會在電影中談信仰嗎?也許不是西班牙天主教會裡頑固、保守的那種「信仰」,也許是一種對於創作、熱情與理想的「信仰」,對於那個「看不見也摸不著」的世界的信仰,或者誕生於天主教會信仰而不受教會拘束的某種「信仰」。
自從1995年的《窗邊的玫瑰(The Flower of My Secret)》之後,阿莫多瓦的電影經常充滿很容易讓我想起聖經故事的線索。
在《悄悄告訴她》裡面,「跟植物人對話」的困難很容易讓人聯想起當代信仰的困境:對著從不回應的神說話,使得愛與信仰一起枯竭。在電影末尾裡,Alicia的復甦就是一個「奇蹟」。此外,在電影裡 Benigno 被問到他是否有讓Alicia懷孕時,他從來沒有正面地承認:「有。」當行政主管問他:「難道你會傷害Alicia嗎?」他正色凜然地說:「絕對不會。」因此觀眾面對一個抉擇:你如果相信Benigno的無辜,就必須同時相信Alicia跟聖母一樣地是「處女懷胎」;如果你不相信處女懷胎,就必須相信Benigno強暴了Alicia。
阿莫多瓦談到這一段時總是回答得不夠明確:「這七分鐘內護理士的故事並沒有中斷,而是跟默片的故事重疊並逐漸地融合在一起。」「這一段默片是要遮住Alicia房間內實際發生的事。我並不想讓觀眾看到實際發生的事,所以發明了這一段默片遮住觀眾的眼睛。無論如何,觀眾最後會跟電影裡的其他角色同一時間發現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是一個秘密,我不希望任何人去揭露它」。阿莫多瓦對這一段說故事的方式很感自豪:「在遮掩(這個秘密)的時候,我同時用一個平行的故事讓觀眾獲得相同的資訊。這是很有趣的,它遮掩,但它也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同時又告訴你護理士Benigno的感受。」[20] 從這些談話看起來,在阿莫多瓦似乎在暗示Benigno有跟Alicia發生性行為。但是,當訪問者露骨地用「強暴(rape)」這個詞來描述所發生的事時,阿莫多瓦笑著說:「『強暴』?我不想在這部電影中談『強暴』,雖然那是一種刑法上的罪。Benigno是一個很特別的案例,而這電影講述這個角色的方式是原創的。任何心裡分析師都有可能說他是一個精神病患,而吸引我的是如何以富有人味的方式對待一個這樣的角色。」[21]
不過,如果從阿莫多瓦的創作背景去看,事實可能並不是一句「有」或「沒有」可以答覆的,而是介於意識與潛意識之間,是與非之外的曖昧與混沌之中。
《悄悄告訴她》這一部電影的創作靈感來自於阿莫多瓦自己筆記中真實發生的三個事件。第一個案例發生在羅馬尼亞,一個停屍間的夜間守衛被一個年輕女孩的屍體吸引。「死亡的孤單、寂寞增添了夜的孤單、寂寞而衍生了『過多的孤單、寂寞』,使得這警衛無法控制自己的慾望而侵犯了這美麗的死者。接下所發生的人性奇蹟,我相信不是教宗所喜歡的:在被性侵犯之後女孩卻醒過來了」[22]。原來她犯的是強直性昏厥(catalepsy),只有表面上看起來是死了。女孩的家人感激這警衛挽回了她的性命,帶食物到看守所給他並為他聘了律師,卻無法使他免於牢獄之災。在阿莫多瓦眼中,這個故事帶給我們一個兩難的局面:「在法律的眼中,這警衛是強姦犯;但是女孩的家人卻充滿激情地回應,在他們眼中這個男孩救了他們女兒一命。這個故事從頭到尾都很精彩,並且都激發我的靈感,包括『道德的兩難』都一起出現在《悄悄告訴她》。」這個故事裡「性行為」是發生了,但並不屬於「強暴」一詞所指涉的範疇。但是,另外兩個事件卻都屬於「奇蹟」。
第一件是一個美國婦人,她在昏迷16年之後甦醒,而醫生說她的病情是不可能逆轉的。「當我看到這婦人在護士攙扶下重新學走的照片時,倍感震驚。這違背了科學對類似情況的所有斷言。」另一個案例是在紐約,一個被判腦死九年的植物人被護理人員強姦而懷孕。阿莫多瓦問道:「一個醫學上被判定為死亡的身體怎麼可能孕育出生命(『腦死』為『死亡』的主要判斷依據)?」。[23] 當這兩個案件跟前一個案件同時成為阿莫多瓦的創作靈感來源時,「奇蹟」無疑地是《悄悄告訴她》的重要創作背景。
那麼,Benigno有跟Alicia發生性行為嗎?也許最好的回答是:也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
當我們說「沒有」時,我們面對著是否相信「處女懷胎」與「奇蹟」的抉擇,以及我們是否要超出科學與物質世界的控制,去相信「看不見也摸不著」的理想、信仰與熱情。當我們說「有」時,我們面對著一個癡情的人,以及要如何去對待這個人的問題。
畢竟,電影不是要給觀眾答案的「教誨所」,而導演更不是神父或牧師。電影只是打開我們的生命經驗,讓我們去探索與體會一些日常生活裡不可能遭遇到的經驗,然後讓讀者去思索他要如何面對電影裡的世界,以及物質和想像中的世界。
在可能與不可能之間,信與不信之間
片尾,舞劇《熱情馬祖卡》的上半場使Marco感動得流淚,中場休息時Alicia親切地問他:「你還好嗎?」當Alicia的老師過來問 Marco 到底跟Alicia說了些什麼時,Marco要她不要緊張,「事情很單純」。但是,作為一個精通情感的舞蹈家,Alicia的老師很堅定地回答Marco:人與人之間的好感「絕不單純,沒有任何事情是單純的」。回到劇場,Marco回頭望了Alicia一眼,阿莫多瓦用一種等同於特寫的方式把動作靜止,讓側光打在Alicia臉上使她的臉比周圍環境亮,然後在螢幕上打出顯眼的字幕:「Marco 和Alicia(Marco Y Alicia)」。
Marco 和Alicia之間有什麼神秘的聯繫嗎?Marco 要離開醫院去旅行時,曾經半信半疑地對Benigno說過:Alicia帶給他許多的快樂。這是真心話嗎?Alicia真的如同Benigno所說的那樣,感覺特別靈敏,可以不通過大腦去感受到她們三人相處的愉悅,或者記得Benigno提過一個看舞劇會流淚的男人,因而不自覺地向Marco親切地問好?而Benigno是否成功地通過自殺而達到越獄的目的,回到Alicia身邊,成為Marco 和Alicia之間親密的連結?
什麼是愛?只是人與人之間強烈的情緒?做愛的渴望?還是遠比這一切都更複雜而神秘?
什麼是人與人之間的連結?什麼是愛的條件?什麼是信仰?什麼是熱情與理想?人要如何對待那看不見、摸不著,永遠不回應的「存有」?
阿莫多瓦帶給我們的問題,遠多於他帶給我們的答案。
[1] Sony Pictures Classics, “TALK TO HER”, pp. 11, http://www.sonyclassics.com/talktoher/talktoher.pdf
[2] E. Michell, “Talk to Her- A Gently Surreal Story of Human Need, New York Times,”
[3] Almodóvar, “Self Interview,” clubcultura.com, Pedro Almodóvar official website, http://www.clubcultura.com/clubcine/clubcineastas/almodovar/eng/engsustextos2.htm
[4] 歌詞可以參考:翔任,〈普歇與神聖的三位一體〉,http://blog.udn.com/diotima/2280000
[5] 伍翎,〈閉上眼睛,看。——試析Pina Bausch舞作Café Müller〉,http://www.mjkc.tw/2009/07/pina-bauschcafe-muller.html
[6] Ismene Brown, “theartsdesk Q&A: Meeting Pina Bausch,” 30 March 2010, http://www.theartsdesk.com/index.php?option=com_k2&view=item&id=1260:theartsdesk-pina-bausch-interview&Itemid=22
[7] Ismene Brown, “A place where life happens,” http://www.telegraph.co.uk/culture/theatre/dance/3572066/A-place-where-life-happens.html
[8] 轉引自:盧健英,〈碧娜‧鮑許,很德國嗎?〉,http://blog.roodo.com/planet5277/archives/3891067.html
[9] “Almodovar on Bausch,” londondance.com, 2005, http://www.londondance.com/content.asp?CategoryID=404&ArticleID=27577
[10] “Almodovar on Bausch,” londondance.com, 2005, http://www.londondance.com/content.asp?CategoryID=404&ArticleID=27577
[11] Ismene Brown, “theartsdesk Q&A: Meeting Pina Bausch,” 30 March 2010, http://www.theartsdesk.com/index.php?option=com_k2&view=item&id=1260:theartsdesk-pina-bausch-interview&Itemid=22
[12] Sony Pictures Classics, “TALK TO HER”, pp. 13, http://www.sonyclassics.com/talktoher/talktoher.pdf
[13] “Pedro Almodóvar’s Self Interview,” http://www.landmarktheatres.com/Stories/talk_frame.html
[14] 〈鴿子歌 Cucurrucucu Paloma〉,http://www.folkmusic.com.tw/cucurrucucupaloma.htm
[15] Mike Higgins, “Pedro Almodóvar: 'Unfortunately it's true, Spain is now a more boring place',” The Independent, http://www.independent.co.uk/arts-entertainment/films/features/pedro-almodatildesup3var-unfortunately-its-true-spain-is-now-a-more-boring-place-640378.html
[16] Sony Pictures Classics, “TALK TO HER”, pp. 12-13, http://www.sonyclassics.com/talktoher/talktoher.pdf
[17] Robert B. Pippin, “Devils and Angels in Talk to Her,” in A.W. Eaton (Eds.), Talk to Her, Routledge, pp. 27-44, 2009.
[18] Lawrence Russell, “Talk To Her,” http://www.culturecourt.com/F/Latin/TalkToHer.htm
[19] Peter Bradshaw, “Talk to Her,” http://www.guardian.co.uk/film/2002/aug/23/1
[20] Sony Pictures Classics, “TALK TO HER”, pp. 9, http://www.sonyclassics.com/talktoher/talktoher.pdf
[21] Mike Higgins, “Pedro Almodóvar: 'Unfortunately it's true, Spain is now a more boring place',” The Independent, http://www.independent.co.uk/arts-entertainment/films/features/pedro-almodatildesup3var-unfortunately-its-true-spain-is-now-a-more-boring-place-640378.html
[22] “Pedro Almodóvar’s SELF INTERVIEW,” http://www.landmarktheatres.com/Stories/talk_frame.html
[23] “Pedro Almodóvar’s SELF INTERVIEW,” http://www.landmarktheatres.com/Stories/talk_fram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