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應前一封信之前,必須先釐清被曲解、誤讀得亂七八糟的「失去真相的台灣史」,否得根本無法在「誤讀、曲解」的紛亂頭緒下開啟有意義的對話。
一、我反對的是「浪漫化」,而不是「想了解日據史的興趣」
只要你重看這篇文章的各節標題和有圖顏色的句子,就可以毫無失誤地看到它反對的是「浪漫化」的「史觀」,而非史實或對歷史的好奇與了解。第四節的標題更期許大家「坦然面對自己的歷史」
我鼓勵理性地思索兩岸關係,不反對政治上獨立的主張(從「內政獨立」到「主權獨立」的所有可能性),但是不希望天然獨被誤導而去否認台灣所擁有的漢文化元素(原因我以後再說明為什麼)和血統(我一貫的主張是:血統、語言、文化、主權四者分開來談,不要糾混在一起)。所以我寫下了三句話:
我不否認這些事件,但是很難認同這個「史觀」。
我們不該美化國民黨治台史,我們可以在政治上主張台灣獨立,卻不該因而否認我們血液中和文化中的漢元素。
我們是不該否認日本建設台灣的事實,但同樣地也不該忘記我們是被當作殖民地的事實。
二、年輕人最急需了解的是「失去真相的後解嚴史」
如果我們無法了解後解嚴史的真相,就無法走出當前的困境——虛假的民主、錯誤的產業發展方向、高房價與文官體系的崩壞潰爛。
這個議題才是全文的重點,但是我卻寫得遮遮掩掩,以至於只有明眼人才知道它是全文重點。原因是我身上扛著一個毀謗案。
這一段後解嚴史危害台灣之烈,遠甚於戒嚴期與日據期。它才是最值得今天所有台灣人去了解的真相,底下我只能勾勒四大重點。
蔣經國過世之後,本省政治人物與外省政治人物爭權的過程中,大肆讓黑金政治徹底控制地方議會、漁會、農會,成為縣市長與總統候選人的樁腳;此外,掌權者跟媒體經營者勾結,用媒體的扭曲報導與評論換取選票與政權(對價關係則是讓財閥可以炒地皮、股票、內線交易,因此很多人要三代當漢奸才能擠身十大首富,跟本土政權勾結的財閥卻可以在不到二十年的時間內就擠身十大首富)。這些作為使得台灣民主的根基徹底腐爛掉(四大支柱至少爛掉三根:行政、立法、媒體,而司法的品質與公信力則一直無法充分伸張與強化),即使以後花三代的力氣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起來。
其二,這個勾結的結果,使得台灣的房地產暴利變成官、商、媒體、黑道共謀的標的物,扭曲了台灣金融體系的發展,也使得台灣的房價高到沒有人能忍受。
其三,官商勾結下的產業政策,使得台灣變成只有代工產業而無自主研發能力,也無法發揮「後發優勢」,務實地培植中小企業的實力(培養中堅產業),延誤產業升級的時機近二十年。今天再要追趕韓國(乃至於上海),時機已失泰半,艱苦百倍,甚至讓很多人望之畏艱而失去鬥志。
最後,三任總統掌權後都不信任前朝用過的高階事務官,甚至拔擢阿諛奉承之輩,使得好的文官紛紛退休,無恥的文官紛紛破格重用,以致文官體制徹底敗壞,其禍害遠甚於蔣經國「黨國不分,專業掛帥」的用人政策。
如果你認真思索20年後的台灣願景,台灣政治與經濟發展路上最大的四大障礙都是蔣氏王朝結束以後開始形成的事。
因此,要談清楚台灣的未來,就必須要先談清楚這一段「後解嚴史」。然而,要談清楚這一段後解嚴史,有三大障礙:(1)當事人絕大部分還活著,除非你證據確鑿地準備好,否則一開始談就可能會被告(法律先被壞人用來保護自己,最終又不一定會保護關心公共事務的好人);(2)學術界有太多立場偏頗的人,在其誤導下使得輿論更加失衡;(3)綠營網軍會以集體霸凌的方式辱罵、曲解、打壓想要釐清事實的人(他們的人數不多,卻是網路上火力最猛,能見度最高的一群;再加上其措詞的惡毒程度與下筆手段的用心,使其壓制言論的力量強大到一點都不該被低估)。
由於後解嚴史被遮掩、扭曲而無人敢於明言,很多年輕人崇拜的政治、企業領袖正是導致台灣「沒有明天」的罪魁禍首,但他們卻是媒體歌頌的「導師」和年輕人崇拜的「偶像」——這才是我在文首所說的「認賊作父的悲哀」。
三、「瘋日據」電影只是「引子」,而非重點
這一篇文章的主旨並非「魏德聖系列電影評論」,「瘋日據電影」這個詞在我下筆時是個模糊而不確定的概念,沒有確指任何電影——部落格文章的基本性格是「隨筆」而非「學術著作」。
譬如說,相對於「灣生回家」(我沒看過這電影,只聽過旁人描述這電影和他們的感動,而他們的感動讓我很訝異),我想起來的是金城武主演的《不夜城》(演「滿生」的故事)。這一部由日本作家馳星周撰寫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是我想到「瘋日據電影」時會一併想到的電影,因為它讓我更能合理地理解(日據時期)絕大多數日本人看待台灣人的態度(詳見文末「附記」)。
此外,「瘋日據電影」只能算是文章的「引子」、「緣起」、「話題」,而不是我的文章重點——事實上,我在寫這一段時,心裡在想的早已經是下一段「被浪漫化的日據史」,而我在談「被浪漫化的日據史」時,我真正的對話對象是人類所、社會所、歷史所、台文所某些教授的言論和著作。
至於一系列的「瘋日據」電影是否在取材、劇本寫作時隱含有「把日據時代給浪漫化」之嫌,留待大家去評論,我沒興趣加入論戰。
四、寫作的背景與問題意識
「被埋葬掉的後解嚴台灣史」才是這一篇文章真正的核心。而它背後的問題意識很寬廣、複雜、而跳動。我曾把過去這一系列文章的寫作背景寫在「印度興衰關小民啥事?」的最後一節,現在就重複一次好了。
我最近的文章有五個主要的寫作背景(軸線、問題意識):
(1)當「台灣內政獨立」或「台灣主權獨立」已經是全台絕大多數人的未來共同願景時,我們希望賦予「台灣」什麼樣的合理願景(經濟的、產業的、文化的、族群的、人權的,etc)?我們希望台灣成為什麼樣的「國家」?我們如何將這願景務實地(而非浪漫到不可能或莽撞地自絕後路)與台灣的地理位置、人口規模、天然資源、產業與制度現況、歷史景觀與文化、血統與既有的文化遺產等密切鑲合、接軌、動態地發展與階段性地規劃?
(2) 在政治、歷史與經濟的現實條件下,我們應該跟大陸保持什麼樣的關係(漸進的、動態的過程,以及長遠的目標)?
(3)過去以來最不利於上述願景的因素、發展趨勢與線索是什麼?
(4)未來民進黨執政8+8+N的期間,對上述願景最有利的因素是什麼?最不利的因素是什麼?
(5)如何在民進黨執政期間突破 2000-2008年的社運冬眠期與禁語期?如何突破民進黨對媒體與網路的操弄、扭曲?如何面對與突破綠營網軍在網路上以集體霸凌的方式壓制不利於民進黨執政的言論(綠色恐怖)?
因為問題意識太寬廣而模糊、跳動、移動,因此要在文章中加以提示和釐清是現實上的不可能(今夜來了一位與我交往約莫二十年的朋友,問我關於「失去真相的台灣史」的寫作背景,我跳著講概要,還是花了將近兩小時;如果書諸文字,大概是一本書)。
附記
滿生(出生於滿州國的日本人)和灣生都往往是純種日本人,卻被日本社會普遍地排擠。在《不夜城》這部電影裡,他們只能跟台灣黑道和中國黑道一起活在日本的「地下世界」,在沒有陽光的夜間活動,而不是正常的「人」。為什麼?
日本人在1885年開始積極想要「脫亞入歐」(先是軍事與政治的,繼而文化與種族優越論地),1894年的甲午戰爭和1905年打敗俄國後,就徹底認為自己已經完成「脫亞入歐」,成為遠比亞洲人(和一部分歐洲人)更優越的種族。
此後,日本人以為自己不是亞洲人,而亞洲人和清朝人都是賤民(清國奴),台灣人也是賤民(清國奴)的一部分。
「台生」與「滿生」都是純種日本人,卻被日本社會普遍地排斥,視為賤民。因此,純種「清國奴」的中國人和台灣人當然不可能被視為是「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