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23日 星期四

小政府不一定美


        經濟學界基本上共認一個重要原則:有些事交給市場較有效,這些事該交給市場機制;有些事不可能交給市場而必須交給政府去做,這些事我們要想辦法監督政府;有些事很難說誰來做比較有效率。經濟學的專業論文裡在爭執的是「哪些事該交給市場?哪些事該交給政府?哪些很難斷言?」連 Milton Friedman 都承認不可能沒有政府,不可能沒有稅。所以爭議的焦點是政府要多大,要有哪些功能,哪些該自由化。
        贊成芝加哥學派的人主張「小而美的政府」,我在〈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一文裡企圖指出:小政府不一定美,因為政府縮小的過程很可能只是縮小政府無可推卸的責任,而沒有縮小官商勾結的範圍。
        擁護市場機制的人對我的文章可以反問:「難道政府大的時候就會做比較多的事?難道政府大的時候大出來的部分不是通通被拿去遂行官商勾結」? 這樣的爭論沒掌握住我在〈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一文的主題:關鍵不在於政府大或小,而在於民眾有沒有能力監督!我要把經濟學界數十年來的爭論從真空狀態拉進真實世界裡!

        關於「政府與市場效能」的論辯,經濟學家往往忘記最要緊的一個事實:沒有經濟學教科書裡所描述的「自由市場機制」(在真空裡的「市場機制」,所有真實世界裡的市場運作實況都脫離不了政治力的介入,選民的公民素養,媒體的監督能力等複雜的社會因素,因此連經濟學都不得不談「政治經濟學」。
        民眾有沒有能力監督政府,使她的稅收有較高的百分比被用來從事對整體社群有益的事,而同時將官商勾結盡量小化?有可能!北歐政府做到了!如果你問北歐的貪污為何很少,國家地理頻道的一個節目裡回答說:「因為媒體監督機制發達,再小的公器私用都會變成隔天的頭版頭條。」如果你再追問:「北歐的媒體為何監督機制發達?」我看過的分析說:「因為他們的公民意識發達」。我也自問過:「北歐的公民意識為何較發達?」我讀過的許多文獻和書籍告訴我:這是一個社會長期發展的結果。
        如果你要問我:台灣人有沒有機會監督政府,讓稅收中被拿去遂行官商勾結的比例逐年下降?我不知道!目前看起來很難。為什麼?媒體監督能力近乎零!媒體為何沒有能力監督?選民不在意(他們晚間新聞的時間只想看美女主播;你如果報導官商勾結,第二天財團會聯合起來撤廣告,民眾卻不一定團結起來支持揭弊的媒體),選民不相信自己可以改變政治的醜陋(「我只想吃完這塊香雞排,你不要用這些沒用的新聞來影響我的食慾」);台灣選民為何不像北歐國家那麼積極監督政府?因為社會發展仍不成熟,不知道該如何組織這個社會的各種力量。
        政府效能跟媒體監督能力有關,跟公民意識的發達程度有關,跟一個社會的發展過程有關。關於「政府效能」的論辯,有意義的回答應該是針對特定國家的實情,實證研究的結果為基礎去回答也就是說,可以被清楚地回答的是「2013年時瑞典政府有幾%稅收被拿來遂行官商勾結?瑞典民眾有哪些監督政府的能力與機制?」這樣的問題;至於「政府有幾%稅收被拿來遂行官商勾結?民政有沒有能力監督政府」這種沒有具體對象可供驗證的的問題,根本與真實世界的實證無關,也不可能有有意義的答案──去脈絡化的經濟學辯論與真實世界的運作脫節,根本就是古希臘傳統哲學辯論術(哲學思辯,speculation)的產物。
        但是,台灣有關經濟政策的論述卻經常是懸在真空裡,完全不管國家與社會所處的脈絡,去對象且去脈絡地爭辯「大政府較好?還是小政府較好?」這些去脈絡化的爭辯其實根本毫無意義!就是因為經濟學的論爭都去脈絡化,我認為經濟學「半是科學,半是神學(或與事實無關的意識形態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