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新集團最近成為眾矢之的,不但有消費者的「滅頂計畫」,各媒體也紛紛發揮調查權去深挖頂新背後的各種利益勾結,目前階段這兩股力量是在相互增強之中。這個發展趨勢讓我們看到台灣的一點點希望──面對「政府爛,企業毒」的事實,消費者立即可做的事就是:(1)動員消費者抵制爛企業,(2)用收視率╱點閱率獎勵跟人民╱消費者站在一起的媒體,鼓勵他們更積極、更深入、更全面地為捍衛人民╱消費者的權益而報導各種企業與政黨、政府的惡行,以及消費者的抵制行動。
雖然頂新背後有很強的政治力量在支撐,只要消費者夠團結,還是足以將頂新給整到倒閉不起。只要一個企業倒了,其他企業就會發生殺雞儆猴的效應。「滅頂計畫」如果成功地整垮頂新,將會給所有黑心廠商一個重要的警告:當政府擺爛不做事時,消費者還是有機會集結起來給予企業應有的懲罰。
假如這個消費者的自主機制真的被我們靠網路的力量建立起來,我們等於在向黑心廠商宣告:「官商勾結不再有用了,因為我們有另一個網路政府╱消費者影子內閣」。這樣一種消費者╱公民組織才是真正可以解決「政府爛,企業毒」的良方,也才是最進步的民主體制。
一、台灣的希望在網路民主,而非市場機制
看看蘇聯、中國和印度的貪腐有多嚴重,就可以知道:權力有多集中,貪腐就有多嚴重。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並非主流經濟學提倡的「去管制,把一切交給市場」,而是「繞過間接民主的迂迴管道與權力集中,用網路的力量體現直接民主」。當權力夠分散時,貪腐就無由發生;當網路民眾的行動夠一致,持續的時間夠久時,它的處罰能力能力就不下於政府。換句話講,這等於是用網路民主取代爛政府,用消費者影子內閣取代怠惰的在野黨。但是,消費者╱選民的力量還不限於此。
由於媒體數量供應過剩,各種媒體的生存都很困難。如果消費者通過網路組織起來,用收播率和點閱率抵制爛媒體而獎勵好媒體,就很可以較快速地改變媒體的生態(至少遠比改變政黨生態容易、迅速)。此外,很多媒體的報導都是跟在網路議題後面走,當網路持續關心「滅頂計畫」時,媒體就會被驅迫或被誘引去更深入、更全面的挖掘各種弊端。因此,要用網路民主去影響媒體其實不但遠比過去容易,甚至已經是「不難」了。問題只在於網民對自己的集體力量有多少自覺而已。
值得注意的是,一旦媒體跟隨消費者╱選民的集體意志走的時候,媒體的深入調查與揭露將會使「滅頂計畫」擴大能量與持續度,還會讓官商勾結越無所遁形,讓立法機構的行動更積極而對消費者╱選民有利,同時還間接使司法體系的力量就有更多機會從行政力量的箝制下釋放出來,變得更有精神積極辦案。
懲處惡劣廠商原本是司法機構的事情,但是司法機構的作為會受媒體和政治力量的影響,更受到立法機構的授權與箝制。要有好的司法文化,還是必需要有好的媒體和政治環境。
假如消費者╱選民可以通過網路查清楚各種官商勾結,建立起完整的紀錄簿,並利用七合一選舉期間與下一次的立委選舉來公佈各候選人過去與惡質企業勾結的事實記錄,就有機會清除掉爛候選人。
政治新人不一定比已知的爛人好,但是總要先清除掉證據確鑿的爛人,才有機會讓新人進行優勝劣敗。
二、1% 與 90% 的戰爭
其實,台灣所面對的所有問題與宿疾,根本上都源自於 1% 與 90% 的戰爭。一個理想的民主政治必須有強而有力的公民社會(NGO團體與網路民主所共同組成的公共領域,以及在這領域內所產生的社會共識與集體行動),用以形塑公共意見,並以此公共意見控制╱影響政府(行政、立法與司法)的財務計畫和公權力的行使,然後通過政府制度、立法與稅收、政府支出規範企業的公平競爭,資方、高階經理人與勞工的權力分配等,並控制企業的外部性,彌補弱勢階層的生活困難與其子女向上流動的機會。如下圖的上半部。
但是,1% 的人手上可以動員的資源總是太龐大,總是會想辦法買通行政、立法與司法權,把政府從公民的手上奪走,然後操縱政府的制度、立法、稅收與支出,來創造對自己有利的不公平競爭,並且切斷公民對政府的影響力。由於這 1%的人還可以影響媒體賴以維生的廣告收入,所以他們還會收買媒體,製造對自己有利的輿論。如上圖。
因此,90%的人越團結,他們對政府與媒體的影響力就越強;90%的人越像一盤散沙,他們對政府與媒體的影響力就越弱;而1% 人收買媒體和政府的努力從來都沒有鬆手過。
過去,公民意志的展現一定要通過間接民主,而間接民主一定造成權力集中,權力集中一定造成腐化。但是,現在有網路了,在較「優質」的網路民主的機制下,公民意志的展現可以通過直接民主,破除權力集中,也避免腐化。(什麼是「優質」的網路民主的機制?這值得大家深談與持續深化)
三、NGO與工會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塊
要讓原本是一盤散沙的公民可以較容易地有集結的力量與機制,堅強而多元的NGO團體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專業能力強到可以進行政策評論的專業 NGO組織,更是民主的礎石。有這樣堅強而多元的 NGO,可以讓公民較容易地深入了解公共議題,也可以有集體行動的倡議者與遊說者,NGO成為將散沙集結起來的混凝土。但是NGO要多元,多元可以讓權力分散,避免北財團收買而腐化。出色的 NGO團體會變成良質政黨的溫床,出色的NGO幹部變成政黨吸收優質人力的仲介市場,以及政黨更新血脈的動力。
全球高教人口失業+青年失業的背後關鍵都是因為貧富差距兩極化與工作機會流失,而貧富差距兩極化與工作機會流失則是「全球化+自動化」的結果。要解決這問題,必須三件事一起做:(1)強而有力的工會將勞方組織起來,以便對抗團結一致的資方和高階經理人,將企業的經營方向導向勞資互利。即使因此而犧牲一點生產效率,後果也遠好過目前這樣因為貧富差距而導致需求不足與經濟蕭條。(2)政府合理稅收,用以支持真正有文化內涵的文創活動,並藉此創造優質的文創產業環境。凱因斯學派對第一次大蕭條的解釋中很重視一個因素:農業生產過剩而市場無法及時將勞動力與需求調度到製造業去,直到二次大戰發生,擴大製造業的需求與規模,而羅斯福的新政對底層有利,擴大底層的消費能力。也就是說,產業結構轉型不見得是可以全靠市場獨立完成。目前自動化使得市場人力供應過剩,包括中國都有大量失業人口。解決辦法是開創新的產業,在一級產業(農業)、二級產業(製造業)、三級產業(服務業)之外加上一個第四級產業:文化產業。這樣人力可以從服務業和製造業移動到文化消費去。但是要培養出一個優質的文化消費人口需要時間與教養,因此必須由政府便列高額預算去支持文化活動,免費消費(也等於是強迫國人從事文化消費)。也許三代之外文化消費人口被培養出來了,政府的相關與算就可以逐漸削減,交給市場去經營。(3)政府對低收入人口的社福保障,以及用補貼資方來創造弱勢者的就業機會。
要完成上面三件事,工會組織是很重要的。如果勞工沒有足夠的休閒時間,不但無法參與政治,更不可能參與文化消費活動。
其實,1%要打敗90%很簡單,只要保持勞動力供應過剩,就可以逼迫勞工降低勞動條件,增加工時;只要勞工的工時增加,就不會參與公共事務;只要勞工不參與公共事務,公民社會就被弱化到近乎不存在;只要公民社會與NGO夠弱,1%就可以綁架政黨與政府,並利用政黨與政府的力量強化企業間的不公平競爭,以及壓榨土地和勞工。
只要認真比較歐洲、美國和台灣的 NGO 與工會力量,就會發現NGO 與工會力量的重要性。
結語:
「NGO+工會+網路民主」所形塑出來的公民社會,才能夠有效地監督政府,並督促政府有效地監督市場,維護資方與勞方的利益平衡,照顧弱勢的基本生活及其子女往上流動的公平機會,並且把自動化的結果從「創造失業率與惡化勞動條件」變成「擺脫無意義的勞動,增加有意義的文化活動與休閒」。面對「政府爛,企業毒」的事實,芝加哥學派經濟學者的「去管制,把一切交給市場」根本就是「請鬼抓藥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