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ear of death follows from the fear of life. A
man who lives fully is prepared to die at any time.”── Mark Twain
面對人生各種抉擇,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是:人活著,最重要的是什麼?或者說,有什麼選項是人生絕不該錯過的,否則臨終時一定會悔恨?如果你沒有好好地回答過這問題,就有可能會在潛意識裡把人生最重要的選項給刪除,以致於一輩子都在追求次要的,甚至是無關宏旨的東西。
臨終者的五大遺憾
澳洲人布朗妮‧維爾(Bronnie Ware)曾因偶然機緣而擔任過許多臨終病人的居家看護,她整理出病人臨終前最常見的五大遺憾,依序是:(1)真希望我曾經勇敢地按照自己的心願過活,而不是按照別人的期待過活。(2)但願我多留一點時間給親人,而不要為工作花那麼多時間。(3)但願我當時有勇氣誠實地表達我真實的感受,而不是一味地壓抑自己,但求息事寧人。(4)但願我曾多跟跟朋友保持聯絡,而不是任由他們失去音訊。(5)但我曾經想辦法讓自己活得更快樂點,而不是得過且過地任歲月流逝。
假如布朗妮‧維爾的人生經驗有限,不必然具有普遍的代表性,則日本緩和醫療專業醫師大津秀一的意見應該值得我們認真考慮。他在《死前會後悔的25件事:1000個臨終病患告訴你人生什麼最重要》這本書裡道出了類似的遺憾:沒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沒能實現夢想、沒能對他人體貼、全心工作沒有時間培養興趣、沒有談過刻骨銘心的戀愛、沒有留下自己活過的證據、無法超脫生死的問題、不知神佛教誨。
做自己想做的事,實現夢想、活出自己,有足夠多的時間跟親人、朋友在一起,這不是每一個人都渴望的人生夢想嗎?為什麼最後卻變成最多臨終病人的悔恨?是什麼原因在拖延、阻礙我們?讓我們不敢去逐夢?
這些遺憾可以分為五大類:有些是只要你願意,舉手之勞就作得到,卻一直沒去做,而變成臨終的悔恨,譬如留時間給家人、親人和朋友;有些是需要一點決心才作得到,譬如少花一點時間在工作上,因為它不完全操之在你;還有些是需要勇氣才能作得到,譬如說出自己真實的感受,照自己的心願去做某些事,而不顧別人異樣的眼光;還有一類是需要能力與現實條件的配合,才比較有機會做到,譬如實現夢想、找到理想的工作;最後一類是,你到臨終前不久,才覺悟到自己過去所曾追求的都沒有意義,因而痛苦地發現自以為擁有很多,其實卻沒在這世界留下有意義的痕跡。
最後這一種悔恨出現在大津秀一的清單裏,其實它跟另外兩項「無法超脫生死的問題、不知神佛教誨」密切相關:因為認定自己活著沒有留下有意義的痕跡,所以無法超脫生死的問題,並因而後悔以前沒認真去思索神與佛關於人生終極意義的教誨。
這些問題有些看起來很容易解決,為何還會有那麼多人在臨終時留下遺憾?因為,這些問題一層牽連著一層,最後變成必須解決最難的問題,才有辦法連最簡單的一起徹底解決。
錯過的美好,永遠無法回頭
留時間給家人、親人和朋友都是舉手之勞,也是大家都樂意去做的,為什麼卻讓它變成遺憾?最常見的原因恐怕是:年輕時忙著工作和學業,等到回頭想去跟配偶、孩子相處時,他們已經習慣於沒有你的人生,你變成他們「最親密的陌生人」,甚至當你試圖親近他們時,彼此都會感到因為不習慣而有的侷促、不安。至於父母,他們的人生有限,等你想要親近時,他們也許已經過世。朋友呢?再好的友情都經不起時間的磨損,越是疏於聯絡,你們的共同話題越少;十年沒有連絡,再相逢時已經恍如隔世,找不到可以持續談下去的話題;只要有一次艱困而不知如何彼此答腔的經驗,友情就會變得益加疏遠。
有些人迷信「贏在起跑點」,一輩子緊抓著先發優勢,努力地在名校與職場上卡位。等拿到博士和第一桶金後才想要找結婚對象,卻發現好男人與好女人不多,你在名校與職場卡位時,情場上不會為你留下空位。大學畢業十週年的同學會裡,你拿著一桶金和寂寞一起出席,看著別人的恩愛家庭,才覺悟到:第一桶金隨時可以去賺,而純真的愛情和幸福的婚姻卻不一定會等待。這時候才了解,你的人生順序全都被顛倒了。
人生中有很多重要的事物是不等待的:孩子不能等你有空才長大,父母不能等你有空才過世,友情不能等你有空才去延續。就像《聖經・傳道書》說的:「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務都有定時。生有時,死有時;栽種有時,拔出所栽種的也有時;……」
很多人生的美好抉擇是有時間性的,錯過了就無法回頭,只能追悔莫及。可惜的是,大家都知道「事有先後緩急」,卻不曾深思它在人生抉擇裡的真實意義。
不過,反過來說,職場的卡位戰就願意等人嗎?這確實是個好問題。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為什麼會花那麼多時間在工作上,因而錯過人生中許多重要的時刻?有時候是因為必須配合公司的政策和團隊的工作進度。可不可以換個不那麼累的公司或職位?薪水可能會比較低,升遷可能會比較慢,更重要的是嚥不下這一口氣──明明不是才不如人,幹嘛要輸人,讓人看不起?
很多人從小被灌輸了「贏了才能出人頭地,輸了就要被踩下去」這樣的觀念,把人生當做一場競賽,競爭的不是荒年裡不可或缺的糧食,而是「不能讓人看不起」。但是,當這種觀念變成所有抉擇背後的常駐程式時,其他選項的順位就會被排擠下去。
我有一位高中同學,病況甚為嚴重。他考上明星大學的法律系,體認到法律系不只比學問,還比辯才,就激勵自己在生活上到處練習,只要跟別人意見不一樣,就一定要想辦法辯到贏。婚後,他的病況益加嚴重,夫妻意見不合時,經常辯到她太太只能氣急敗壞地流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太太跟她離婚,他才知道人生不是只有輸贏,還有愛情與親情。
一個人可不可能在工作上少花一點時間?有時候真的是身不由己,無妨偶而為之;有時候是還沒搞清楚人生到底是單選題,還是複選題,這可就很危險了。
但是,要一個人自願輸人,容易嗎?當台灣社會在家庭教育、學校教育和社會教育都充滿不懷善意的競爭氣氛時,想要一個人獨自跳出這種文化圈,讓大家看不起,這確實不見得容易──除非你有非常堅強的自信,敢於活出自己。
委屈求全的分寸與拿捏
跟人相處不能太任性,有些話不適合對陌生人說,即使朋友之間也要有所保留。否則搞到大家翻臉,受傷的可能是你自己,對別人也沒好處。不過,太過壓抑自己,以致於連言行舉止都違背自己的核心價值,那就大可不必。「說出自己真實的感受」指的不是口無遮攔,而是親歷不平卻裝沒看見,被要求主持公道時卻說出違心之言,為的只是怕得罪人,甚至只為了討好特定的人。
法國文學家紀德(André Gide,1869-1951)在《秋葉集》裡說:「寧可因為你真實的自我而被恨,好過因為偽裝而被人愛。」
用偽裝的自我去換取別人的認同,是很奇怪的事。照自己的心願去做事,即使換來別人異樣的眼光,至少還稱心如意。用偽裝的自我去換取別人的認同,你得到的是什麼?只有偽裝的痛苦──他認同的是你的偽裝,而不是真實的你。
我退伍後三個月去中山科學研究院報到,辦公桌在設計部門一個六十多人的大辦公室裡,大部分同事都正值適婚年齡。我不喜歡喧鬧的場合和應酬,接到喜帖時總是很想「禮到人不到」,又怕被誤會成是看不起喜事的主人。後來發現我的小老闆根本連禮都不包,人當然也不到,就去偷偷問比較常接觸的繪圖員他們有何感受。沒想到,沒人當一回子事,都說:「他那人本來就那樣,習慣了就不會覺得奇怪。」想想,應酬遠比被當成怪人還痛苦,就真的「禮到人不到」,寧可日常待人親切,而不勉強自己出席婚禮。後來偷偷問我的小老闆,他告訴我:「你如果有些婚禮出席,有些不出席,那才會真的出問題。」
懷著善意作自己,真的不會有問題!就算換來小人閒言閒語,正常的人還是會知道是非的。
真正麻煩的地方在這裡:大部分的人都對自己沒有自信,根本是靠別人的肯定來肯定自己,一但被排擠就會懷疑起自己。結果,大家都變成「群體動物」,大夥兒往哪裡走就跟著往哪裡走,大家擠名校你就跟著擠名校,大家在職場上卡位你就跟著卡位。到了人生的盡頭,大家得到的都一樣,懊悔的也都一樣,頂多只是程度的差異而已。
所以,根本的問題還是在於:如何建立起自信,看清楚人生各種不該錯過的目標,按照自己的能力和自然定律,把時間和精力做最佳、最合理的分配,以避免臨終時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