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13日 星期日

如果台灣獨立了

       如果在2016年時台灣終於爭取到獨立,而且朱立倫、蔡小英、黃國昌、柯文哲或者你最喜歡的人選當選了總統,台灣的問題就獲得了解決嗎?沒有!你只是終於可以認真去想:

       我們要如何在追求公義的過程中,避免陷入經濟衰退?我們要用怎樣的制度去創造財富與分配財富?我們要全盤接受主流經濟思想,繼續全盤自由化?還是要朝萊茵制度或北歐制度邁進?我們要如何教育稟賦優異的孩子,讓他們長大後以造福弱勢為榮,而不是以踐踏、掠奪弱勢為傲?我們要建立怎樣的土地賦稅制度,以結束今天荒唐的房價?我們要如何改變立法院的生態?我們要如何教導選民,提供他們候選人的可靠訊息,讓他們有能力分辨候選人的良宥?我們要如何建立有效的政黨政治體制與文化,使得各政黨為其從政黨員的言行負責,以便讓政黨發動積極的自我管理之責,而減少選民公共監督的負擔(從監督無數的候選人簡化為監督兩大政黨或少數政黨)?我們要如何改變選舉文化與制度、政黨文化與制度、文官文化與制度、媒體文化與制度、產業文化與制度?etc………
       所有今天困擾著我們的問題,將一如往昔地繼續困擾著我們,不會因為台灣獨立或換了總統而改變。我們只是無法再用統獨、省籍與總統無能當藉口,來遮掩其他問題的存在。

       就算台灣獨立了,而且大陸也不妨礙我們跟其他國家簽FTA,我們還是得要問:要如何分散貿易伙伴,以免經濟過度倚賴大陸?要簽出怎樣的 FTA 才對台灣未來的發展有利,而不至於在簽署 FTA 的過程中被強國欺凌?我們要有怎樣的產業政策,FTA如何跟產業政策結合,以確保簽出來的FTA可以全民獲益,而非肥了少數財團?要如何確保總統當選人有能力選出合適的閣員,又不會被既有的官商勾結體制(財閥、民代與腐敗文官體系的綿密結合)愚弄,而搞出合宜住宅弊端與另類服貿(犧牲大多數的弱勢去追求少數財閥空想的機會)?媒體環境這麼糟,官商勾結的管道這麼發達且人脈網絡如此牢固,如何有效監督政府施政?etc………
       我們今天所面對的問題,1%~5%來自於台灣沒有獨立,95%~99%來自於媒體、選舉、政治、政黨、文官的體制與文化有問題,也來自於不知道自己的社會該往怎樣的方向發展,該追求怎樣的制度,該如何建立好的制度與文化,以及該如何逐步朝這些議定的方向走過去,以及如何克服過程中的各種障礙。
       更重要的,我們甚至於還不是個國家(不管她叫中華民國或台灣共和國)。
       我們只管自己的荷包和家裡的存款簿,而不想去管公共事物;我們只想用自力救濟的方式解決自己的升學與就業問題,而不想去管體制與文化的問題;我們只想把「家」管好,而不想去管「國家」層級的制度與文化。這樣的一群人集合起來叫做「散眾」,而不叫「國家」。
       一位女企業家曾經感概地跟我說:「我可以留給孩子十億或三十億的財產,讓他一輩子吃用不盡。但是,如果台灣社會繼續亂下去,那十億或三十億的財產又能帶給他多少好處?他照樣無法自由自在地長大,人盡其才地發揮。但是,如果我捐出三十億,換來一個事事上軌道的台灣社會、制度與文化,他就可以盡情發揮才華,也不需要我再給他三十億了。」可惜,有這種認識的人太少。
       我們必須真切地體認到:我們不只留給孩子財產,也留給他們(優質或惡質)的社會、制度與文化,並且願意為了下一代的未來而努力去改善台灣社會的價值觀、制度與文化。
       在我們還沒有普遍有此覺悟之前,即使台灣獨立了,她仍舊不是一個國家──大家繼續把它當謀財的工具,剝削它、糟蹋它,糟蹋完了就出國移民;就像當年跨海移民的台灣先民和蔣介石,以及把台灣當跳板的一堆美加台灣移民,她們都不是台灣的「國民」,而是過客。
        台灣永遠不會是一個國家,除非我們決心開始從各種價值觀、社會發展遠景、制度與文化上一磚一瓦地建設她,一代又一代地改善她。


附記:
        我曾在《蘋果日報》上發表兩岸之間只有一個問題〉,惹來一堆無謂的曲解、誤會與攻擊。其實,今天這一篇文章才算是比較準確地掌握到我當時想要說的話:我們的內部問題遠遠大於外部問題。如果我們沒有能力改善台灣的價值觀、社會發展遠景、制度與文化,會離開的還是會離開,至於是去美國、日本或者去大陸、韓國、新加坡,那已經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