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蕭呼籲要先擱下公平正義以便拼經濟,但是台灣可能真的必需先建立公平正義的政治環境,才有辦法開始拼經濟。
發高燒是病徵而不是病因,台灣的經濟問題也可能是病徵而不是病根。「政治不上軌道的國家,產業與經濟不可能上軌道。」這是學界耳熟能詳的老話,偏偏卻可能是經濟老兵白耗了三十年都沒想通的簡單道理。
寫前一篇文章〈誰的經濟困境?〉之前,我認真讀了好幾天的網路文章,一心想要找到不同於自己過去的角度來看台灣的經濟問題。不幸地,傾盡全力,問題還是回到老地方:官商勾結製造了大量不勞而獲的管道,以致資源(資金與人力)被扭曲到無助於產業升級的房地產與股市炒作,以及無法升級的代工產業,這才是造成台灣產業技術水準無法提升的根本原因。
這種不勞而獲的管道猶如惡性腫瘤,表面上GDP在成長,其實長的都是惡性腫瘤,實體經濟反而一直在萎縮、惡化。如果不先去除這些腫瘤,經濟發展的資源將會繼續被輸往這些腫瘤,而有心力爭上游的企業與人才將繼續得不到足夠的資源去發展。
用「自私必然導致公益」來詮釋《國富論》既庸俗且誤讀,應該說「當制度能確保公平競爭時,利己之心將會被轉化為彼此謀求對方福祉的動機與行動,因而最終導致公益。」「公平競爭」的存在是將市場機制轉為「善果」的關鍵要素,一旦「公平競爭」的機制被破壞,一旦「不勞而獲」的管道過份發達,亞當史密想像中的市場機制與公平競爭根本很難發生。
偏偏,所有從威權體制或中央集權體制擁抱市場經濟的國家,第一場陣痛幾乎都是舊威權對市場機制的扭曲,並藉著舊威權來遂行尋租,而獲取大量不勞而獲的暴利,再以市場機制加以包裝和掩飾。今天的俄羅斯、中國、泰國跟台灣,通通都落到同一個陷阱:裙帶資本體制(crony capitalism,又譯朋黨資本主義、權貴資本主義、密友資本主義、關係資本主義等)。威權體制下的政治與法律資源淪為少數人不勞而獲的特殊工具與管道,通過賤賣國產、炒地皮與房地產、經營特許產業(或吃盡政府各種補貼的「明星產業」)、股市內線交易等炒作手段,將經濟成長的果實通過「財富重分配」納入少數人的囊中,而使得經濟一直停留在「輸出血汗,輸入污染」的低級模式,用「高污染、高耗能、高耗水、高工時、低工資」的榨取式發展模式壓榨土地與勞工,而不是發揮教育的成長與企業家精神去追求附加價值的提升與產業升級。
要說台灣的朋黨資本體制有多嚴重,只要想想以前一張高爾球證可以超過一百萬,就可以知道。百萬高爾夫球證是投資,換取的標的物是政治人物的「朋黨關係」、「裙帶關係」,你就知道「朋黨關係」在台灣的市場有多值錢,也可以看得出台灣的經濟朋黨化到多麼嚴重的程度。
其次是立法院。過去所謂的「老農立委」很多都是炒作農地的立委;而後來有所謂的「號子立委」,則是助長、掩護各種股市炒作的人。國民黨還有過老立委,託他提法案要「掛號」,有標準作業流程和收費標準。立法院本身就是扭曲市場競爭機制的大本營。而立法院所謂的「閉門會議」又何嘗不是在營建各種「不勞而獲」的管道?當立法院本身就是「有組織的犯罪集團」時,我們所期待於市場經濟的「公平競爭」如何可能?
各縣市的議會則是炒作地皮的中心,而許多議員的主要利益也來自於農地變建地的暴利。縣市長候選人需要議員抬轎,總統候選人需要立委、縣市長和縣市議員抬轎,因此各種「不勞而獲」的利益變成總統大選與各項選舉的經費與資源,藍綠皆然。在這樣的政治現實下,如何期待市場經濟能發揮正面的力量?
試想想看,如果政府的「打房」措施一概要先或明或暗地徵詢大建設公司老闆的意見,他們首肯的才可以付諸實行,打房還會有效嗎?
民進黨取得執政權之後的第一件事是學會「水清魚不見」,你就知道特定財團買通行政權與立法權的能力有多強。在這樣的現實下,台灣的資源能夠被用來有效地促進產業升級嗎?
媒體往往不明究理地說:「政黨惡鬥」是台灣經濟停滯的主因。但是,在官商勾結這一件事上,藍綠的立場何曾有過任何分歧?譬如,有人問:立法院沒有王金平跟柯建銘就不行嗎?那等於是在問:他們兩個人經手的各種利益到底有多少?涉及的立法委員人數有多少?你仔細看看王金平跟柯建銘有多好,再揣摩為何整個立法院可以任由他們兩個人呼風喚雨,就可以想像到參與利益分配的立法委員人數可能有多龐大。仔細想一想,你還會相信「藍綠惡鬥是台灣經濟停滯的主因」這種說法嗎?
台灣的毒瘤多的是,媒體都不敢明講,只敢含蓄地說「財富重分配」、「喬事情」。想要知道台灣的「朋黨關係」有多嚴重,恐怕得要自己多花心思去揣摩。
面對這樣的現實,不先搞好政治,有可能解決經濟的沉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