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部今天表示,未來將不再繼續出席媽媽監督核電廠聯盟所主辦的核電資料蒐集公聽會,改透過相關網站的核能議題論壇,與各界進行溝通。媽盟的反應是:「政府機關有責任與義務面對民眾的不理解與疑問,開誠布公答覆公眾所關切的各項事務,媽盟也將所有資訊公布,供民眾參考,共同監督核電安全及電力相關事務。」
政府與民間終於只剩對立而沒有溝通,雙方充滿各種虛實參半的資訊。每個人頂多只知道跟自己專業密切相關的零星事實,除此之外沒有人知道什麼叫事實,連我都對國內網站所能找到的絕大多數資訊嚴重地欠缺信心,只能自己到國外網站去查核資料與數據。因為嚴重欠缺可信的事實,核四公投至此已經名存實亡,只剩下政府與民間力量的對決。
本來我們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沒什麼好對立的:核四如果不安全,我們大家一起受害;廢核四若會導致供電不足,我們大家一起受害;廢核四若會導致經濟受創,我們大家一起受害。最後的價值選擇上我們也許各有偏好,但我們都需要知道事實,想要知道事實。如今,對立的結果是我們都只會知道片面的事實,而不會知道完整的事實( the truth, the whole truth and nothing but the truth)。
核四有屬於事實的部份,有屬於價值判斷的部份;核四有利有弊,有確知的事與不確知的風險。事實的部份應該由各領域專家提供客觀資訊(包括確知的與不確定的),以便拼湊出完整的核心事實;然後,價值判斷的部份則交由公民投票決定出大家共同的選擇。在事實的基礎上進行各自的主觀價值判斷,這才是成熟的民主。
專家判斷的部份應該要接受相關領域專家的質疑與檢驗,所有的質疑只問「是否有事實的根據,是否有嚴謹的論述過程」,而不問「你是不是我們這一行的」──這是學術團體 peer review 不變的精神。何況,核工系絕大部分專業知識都是從其他科系學來的,其中熱流來自於機械系,控制來自於電機與機械系,結構分析來自於機械系與土木系,因此許多系都有資格從自己的專業領域去參予核四問題的討論。此外,我所提出的質疑很多是源自於我在機械元件設計與製造的經驗(管路洩漏的原因、電磁閥高溫下故障的原因等),這是核工系所欠缺的專業領域,但是我也不曾因而較核工界的人在這些問題上「你給我閉嘴!」
在這一場爭議中,學術界的表現讓人痛心又無奈:她本來應該扮演提供專業資訊的中立腳色,現在很多人卻躲起來而不肯在公共場合發言。可是,這又該怪誰?當擁核與反核的群眾激情到瘋狂地辱罵不利於自己陣營的言論時,學術界能做什麼?像我這樣根據事實與嚴謹論證程序去質疑「斷然處置」的人都在網路上被辱罵、抹黑,也收到各種騷擾與污辱的信件,還有幾個學者會願意跳出來從自己的專業角度去檢視核四相關的各種事實?
清大原科院有好幾位老師至今還是我的鄰居和朋友,見面還是會聊天,偶而會簡短地討論我從學術文獻中找到的新舊證據;我們的意見有同有異,我們的學術涵養讓我們可以溝通歧見;但是他們沒有人願意在公共場合發表意見,我也不願意再引述他們跟我講過的話,免得讓他們「難做人」。而瘋狂的群眾卻來信污賴我「你說的『某學者』根本不存在,你喜歡造謠,對不對?」
瘋狂的群眾使得學術界無法扮演她該扮演的公共腳色,大家因而失去獲知完整事實的機會,而只能訴諸不流血的暴力。還有什麼社會比這更悲哀的?
剛開始說要用公投決定核四的未來時,我是懷著期待的──核四有許多事實是具有不確定性的,也有屬於價值判斷的部份,必須由公民投票來決定大家的未來,而不是政府或專家說了就算數。
但是行政院長用烏紗帽賭核四公投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政府無法再獲得民間的信任,也註定了這一場悲劇的開始與難以收尾。
核四的安全確實是充滿疑慮與不確定性的:監委的多次糾正、土木結構不該有的瑕疵、建建停停的過程使得核四施工品質難以讓人放心、極端化氣候使得地震與海嘯在規模與頻率上都遠遠超過原設計單位有過的想像,這些是倆個陣營都不該漠視的事實。
停建核四的替代方案是兩陣營都該要積極去思考與評估的:如何節能或改善既有設備的效能?如何評估核四對經濟的衝擊?如何配套來因應?
核四存廢攸關我們共同的未來,我們原本不該對立。但是經濟部所公佈的資訊確實有誤導視聽的刻意,也難怪反核團體在失去信心後開始用殘破的資訊編織自己對事實的估測與想像。對立使得資訊變得虛實參半,閱聽者難以判斷何謂事實。
我將會參予核四公投,我將會在「事實」的基礎上進行我自己的價值判斷。但是我必須先知道「事實」。當我無法相信國內的資訊時,只好自己去搜尋、研判、彙整資訊。
未來一個月,我將專心彙整我已收集到的國內外資訊,交給媒體出版。我有自己對核四的價值判斷,但是我將盡量嚴守學術的精神:完整說出自己所確知與不確定的,把風險評估與價值判斷交給每一個人自己去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