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17日 星期六

改變社會的力量(5):抗議、示威與抗爭

2011年全球各地的抗議群眾成為美國「時代雜誌」的2011年度風雲人物(Person of the year),這篇報導的序文上說:「示威者不僅發出了怒吼,也改變了這個世界。」

這個評語會不會太樂觀了?如果妳站在2011年初的埃及街頭,跟著大家一起慶祝穆巴拉克下台,妳可能會相信這個評語是絕對正確;如果妳站在2011年底的埃及街頭,埃及的失業青年和抗議者已經被軍政府多次武力鎮壓,忍無可忍下發動了「第二次茉莉革命」,妳或許會很迷惘地問:茉莉革命到底改變了什麼?

埃及長年以來處於糧食生產不足,青年失業,經濟低迷、貧富差距惡化,這個已經從根爛起的政治、經濟、社會結構已經不是任何政府在短期內可以改善的,不管權力如何輪替,埃及找不到知道問題的人,更加找不到解決問題的人,所有的示威與流血在短期內都很難看見會帶來什麼樣的改變。我衷心期待台灣不會走上這一條道路──但是心裡卻又擺脫不掉一個憂心:這有可能偏偏就是10~20年後台灣的困境。

如果妳在11月15日凌晨站在紐約華爾街的示威群眾中,妳可能正在被紐約警察驅離,妳可能會很憤慨:為什麼憲法「Of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竟然變成沒有一個政治人物會加以理睬的口號、騙局?妳可能會問自己,難道美國要經歷第二次革命才有機會重新恢復立國之初的憲法保障嗎?妳也可能對於九月17日以來的「佔領華爾街」運動到底能對這個國家發生多少改變感到迷惘、甚至於信心動搖起來。如果妳在12月16日路過華爾街或紐約街頭,妳或許會看到一份傳單,呼籲大家在12月17日二度佔領華爾街(Occupy 2.0)。妳或許會因而振奮,或許會多少帶點懷疑,或許會心灰意冷而鼓舞不起任何勁道。

抗議、示威與抗爭到底真的能對這個世界產生什麼作用?還是說它頂多只能像放煙火一樣,在一瞬間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卻瞬間又消滅得無影無蹤?

如果妳在12月12日到13日都參與了農村陣線在立法院前的抗議,妳也許會悲憤交加:老農兩度在酷熱的夏夜裡夜宿凱道,農陣成員跟政府耐心的協商最後卻換來政府對協商內容的背叛,以及媒體以偏蓋全的報導──這一切叫人如何吞忍下去?又叫人到哪裡哭訴?

如果妳一直在參與「佔領台北」,妳對現況又會是什麼樣的百味交雜?

抗議、示威與抗爭到底真的能對這個世界產生什麼作用?

你可以倒過來問:假如不管有多少不義,都沒有任何人出來抗議,台灣會不會變成人吃人的社會?我可以很肯定地說:會!如果我們看著台灣各種的不公不義,卻沒有人「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地挺身抗爭」,主張「人可以吃人」的社會達爾文主義一定會在台灣降臨!資本主義可以有多惡質?這是個實證的問題,而經驗告訴我們:人的貪婪沒有底線!資本主義的貪婪更加沒有底線!

抗議、示威與抗爭到底真的能對這個世界產生什麼作用?如果它不曾讓世界變得更好,至少它阻止這世界變得更惡質!因為有人抗爭,邪惡與貪婪才看見自己的底線!

除了阻止這個世界進一步墮落之外,抗議、示威與抗爭到底真的能對這個世界產生任何向上提升的作用嗎?妳試想想,社會達爾文主義從19世紀的主流,變成今天沒有任何跨國公司敢被貼上「血汗工廠」的標籤,這世界的道德底線不是進步了嗎?這份進步從何而來?一群螳臂當車的異議份子犧牲生命、當傻瓜、狗吠火車,一再被政治人物出賣,最後才累積出收音機前和電視機前聽眾與觀眾對事實愈來愈多的瞭解,並且因為瞭解而不願意再忍受人吃人的社會達爾文主義。

也許在每一波的異議中,抗議、示威與抗爭都沒有收到原本期待的結果。但是每一次的失敗卻可能會積累出整個社會更多人對事實的更多瞭解,而社會則因為累積了更多對事實的瞭解而提升了進步的力量。

抗議、示威與抗爭的果實不是在當下成熟的,它需要先經歷「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了散播、生根 、發芽、成長、擴散」,然後她的成果才有可能會在未來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