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的價值與「遲來的正義」

      川普第二任已經接近三百天，在許多人眼中他對美國的民主體系、經濟、學術、人權的傷害真是罄竹難書（有興趣的人可以看這一份清單，原文英文，但是可以按右鍵全頁翻譯成中文），而他的蠻橫、霸道、獨裁程度遠遠超過號稱「實質獨裁」的李光耀（有興趣的人看這一份清單，可以按右鍵全頁翻譯成中文）。但是11月中旬的民調依舊有 41.8% 的人支持他。

      美國人以她的的民主政體為榮，自豪為值得全球模仿的典範，卻有辦法讓川普如此肆無忌憚地為所欲為，這是我所難以相信的。而川普對美國傷害如此之深且廣，卻還有42%的人支持他，對我而言這更是匪夷所思！

      為民主辯護的人說：選民會犯錯，民主制度下的決策也可能會有錯，然而民主制度讓她有能力糾正自己的錯，這是民主制度獨有而其他制度所沒有的優點。這個論點其實頗有瑕疵且容易誤導。

      因為，只論「有沒有能力自我糾錯的話」，中共的「一黨專政，黨內民主」也有能力糾正毛澤東所犯的錯。

      換個說法可能比較精準：民主政體可以用較小的代價糾正自己的錯誤，極權政體則必須等代價高到忍無可忍時才有機會糾正自己。以毛為例，中國為大躍進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黨內建國元老微婉勸告的結果，是換來文革更大的浩劫。必須等到毛死之後，才有機會糾正他所犯的錯。中國傳統的封建政權更是必須歷經無數死難與起義，才有機會以改朝換代的方式糾正前朝累積的過錯。

      從這個角度看，一個國家（社會）的民主政體有多「優質」，或許可以從它「自我糾錯」的難易與代價的高低來衡量。

      然而若從這個觀點看，今日的美式民主絕對不是值得全球效尤的民主體制：已付出的代價高到匪夷所思，川普卻橫行至今，無法無天，而絲毫不受任何節制。

      美國何以淪落至此？我百思莫解。

兩黨政治＋三權分立＝？

      理論上三權分立節制了總統權限，避免總統恣意擴權。兩黨政治促進良性競爭，通過黨內各層級選舉（州長、市長、國會議員，etc）與候選人的黨內彼此牽制，進一步節制總統的恣意妄為。

      這個機制在英國至今有效：柴契爾夫人是在黨內同志逼宮下辭職下台；這一屆勞工黨勝選之前的英國保守黨連換好幾個首相，也是靠這機制。然而英國還要靠一個小小的機制當「觸媒」：只要大選後獲得組閣權的執政黨免除首相的黨魁職務，就可以依法連帶地免除首相的職權，而代之以執政黨的新黨魁。

      這套機制等於是「黨內精英民主」，可以避免總統愚弄選民來綁架整個民主體制。然而美國卻沒有這一套體制，以至於川普上台後不可能只靠「黨內精英民主」來卸除他的職權，必須靠「眾議院簡單多數＋參議院 2/3 多數」的彈劾才能解除他的權力，因而美國迄今沒有任何總統被彈劾成功。

鼓動暴民，恐嚇、謀殺

      希特勒能登上總理座位，向獨裁邁進，納粹黨的衝鋒隊功不可莫。普丁的「永續執政」，陰謀暗殺異己是不可缺的手段。美國共和黨的國會議員中對川普敢怒不敢言者不乏其人，兩黨許多國會議員都曾向媒體記者表示：國會山莊人人自危，生怕被川普公報私仇，共和黨議員更怕被川普點名為「叛徒」，因為確實有川普支持者公開表示「叛徒的罪罰是『死刑』」。

      連著名的共和黨籍大法官 Mark Wolf 在近日公開辭職時除了表示川普對民主政體的毀損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之外，還表示他心裡已經準備好自己跟家人有可能會被川普報復或被其支持者攻擊。

      美國的槍枝氾濫，讓少數容易被愚弄的選民可以用槍枝威脅廣大的國會議員，讓他們畏懼到不敢公然履踐自己競選時承諾過的使命（為民喉舌，落實三權分立）。也許光是為了這個原因，就該認真考慮大幅修改槍枝相關法令，明確限制（且規範）其擁有。

遊行、示威：最無效的民主機制

      社運人士最喜歡遊行、示威。除了一時的「爽」之外，有更實際的成效嗎？

      佔領華爾街之後，看不出有哪一項訴求真的獲得回應。政治人物照樣是華爾街的鷹犬，美式資本主義照樣是「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和「華爾街直通華府，權貴直通白宮」。而所得差距則持續擴張，成為「Ｋ型經濟成漲」（20%的人實質所得持續上升，80%的人實質所得持續下降）

      今年六月14日有四百萬至六百萬的美國人上街頭，以「不要國王（No King）」為口號抗議川普的霸權（擴權、暴政），約當美國總人口的 1.2%~1.8%，因而有人說它是美國史上規模最大的遊行示威。

      金恩博士的「華盛頓遊行（March on Washington for Jobs and Freedom）」據說有 20~30萬人參加，已經號稱壯舉，也常被說成是改變美國人權史上的關鍵一頁。那麼，10~20 倍的示威人群能改變歷史嗎？

      似乎成效有限，使得數百萬人不得不在十月18日又上街頭。就算是把最近兩州一市的選舉變化都歸功於遊行與示威，成效也極其有限（New Jersey 州長選舉中民主黨候選人得票率從 2021年的 51.22% 上升到 56.71%，Virginia 州長選舉從 50.6% 上升到 57.50%；而紐約市長選舉則共和黨候選人得票率從 27.76% 降到 7.1%，川普的獨立候選人落選，當選人是回教徒）。

讓美國無止盡地蒙羞，沒什麼好驕傲的

      那麼，美國式的民主有多值得全球效法？至少川普任內只有天天丟人現臉，沒什麼值得驕傲，更沒什麼值得效尤的。

      也許有一天，美國最高法院會在某些案件上判定川普敗訴，但是傷害已經造成，加勒比海上被美軍擊沈的船隻已經沉沒而其冤魂已難復生，沒有「遲來的正義」可言。而過去 300天來升斗小民因川普的暴行而蒙受的傷害、損失，也不知道有多少是事後無法彌補的。「遲來的正義就不是正義」，川普的300天讓我深切體認這個事實。

      不過，我覺得最可怕的是：川普所建立的「民主體制下的暴政模式」隨時可以被後繼者模仿──只要美國的槍枝法不改，只要總統實質上直選（黨內無法通過罷免黨魁來逼首相下台），就可以輕易地愚弄極端選民來恫嚇國會議員，癱瘓「三權分立」。

      美式民主其實是極其脆弱的，川普的300天讓我深切體認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