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30日 星期五

用錢買不到的學術與風骨──再談假發票事件

大學怎麼了?大學該如何興革或防弊?要談這些問題,還是得要回到問題的源頭:大學為何存在,以及大學要的是怎樣的學術人才。不把源頭問題想清楚、想通透,只是在各種獎勵辦法與防弊措施裡花腦筋,根本抓不到問題的要點。

剛剛看了清大物理系王道維教授的一篇投書〈高中教育  回到學習本質,呼籲大家不要急著給十二年國教下粗淺而未經深思的結論,要重新回到高中教育與大學教育的本質去釐清教育的多元目標,再來看十二年國教的制度要如何設計。


王教授的呼籲很值得大家認真想想台灣人對於公共政策的「討論」往往流於表淺的情緒性發洩,只有贊成或反對,而沒有通過對話來釐清問題的多元角度與各種可能的選項、設計。這種「討論」(發洩)只會製造對立與衝突,對社會沒有好處!


十二年國教的後果跟制度設計有密切的關係,不同的制度設計會導致不同的結果;既然沒有清楚的制度設計,要談贊成與反對其實沒有意義。如果只是心態偏狹地談「明星高中要不要社區化」,而根本沒有談到十二年國教的核心議題(教育的目標、各種不同的制度性設計、以及其可能之優缺點),那就更加離題了!


大學教授 A 計劃經費的事,也該從源頭談起:大學需要怎樣的學者?怎樣才能吸引到這樣的人才,並且讓不合適的人沒興趣來任教?

大學教師同時有兩種身分:他是教師,要啟迪年輕人,培養他們專業知識、獨立思考,以及學術研究的能力;此外,他是一個獨立的研究者,在憲法保護下從事「學術研究」工作。

所謂「學術研究」,是要探索未知,重新檢驗暨有的價值與信念,以便破除愚盲,看見社會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潛在危機與機會,向社會指出值得追求的方向與該破除的記成慣習。簡單一句話:「學術研究」的目的之一是要推翻既有的公認價值。因此,嚴格說起來,學術是不該受「評量」的──學術評鑑愈嚴格,學術革命愈不可能!

如果真的要讓學術享有這麼大的自由,就需要學術界有足夠的自制能力。防弊不是好辦法,愈是防弊,學術革命與創新愈是困難!

因此,我在劍橋所聽到的教師聘任案例中,一個系所甄選一個教師是非常審慎的事:他們會花一整天時間去面談一個新聘的人,而且即使給予聘任也通常是從 research fellow 聘起(只做研究不教書的短期工作,通常一次聘一年到三年),一邊讓他做研究一邊觀察這一個人,直到大家確信這是一個「對的人」,才會正式聘他當正式教師。但是,一但聘任就等於是終身職,從來沒有聽說誰因業績不好而被解聘。


台灣剛好相反,聘任一位教師最主要的是看這人有多少篇論文,頂多問問看他跟同事相處得好不好;到了院教評會和校教評會,根本只看論文篇數而不管為人。五年五百億施行之後,挖角之風盛行,往往挖到的就是不擇手段地發表論文的人。因此,很多學校的「傑出教師」愈來愈不像是對學術有熱情,對教育與熱情的人,反而是一些沒有自己的價值觀與堅持的人。要這樣的人有自制能力,恐怕是很難的。

論文的多寡與人品的高下並不必然要成反比,當然也有才德俱足以服眾的人。只不過這些年來老是用錢在獎勵學術,卻沒想過會為錢而努力發表論文的是怎樣的人那樣生產出來的論文會有什麼樣的價值。於是,錢砸得愈多,學術風氣敗壞得愈厲害!這真的是用錢毀棄一個國家的學術!

當整個學術界都往錢看時,要學術界不敗壞恐怕真的是很難!

這次教授用假發票 A 錢的事件裡,我覺得最該被檢討的並非國科會報帳制度,而是「學術何必言利」。我們真的該認真想一想:「可以用錢買到的到底是怎樣的學術?」「可以用錢買到的到底是怎樣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