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1日 星期六

結婚的人會不會比較不寂寞

     「結婚的人會不會比較不寂寞?」其實這是一個「傻問題」,因為它沒有必然的答案——要看你是怎樣的人,對方是怎樣的人。
      更具體地說,要看你們對婚姻的期待與付出,對於自我實現的渴望與努力,以及獨處和忍受寂寞的能力,而且這三者又往往會隨著時間而改變,因而更難有明確的答案。偏偏,問我這問題的女孩雖已年近三十,卻還沒有男朋友,似乎也不曾想過要有男朋友。
      認識她以來,我從不曾問過她有沒有男朋友,甚至直覺上就不覺得她有此需要。她似乎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而她對這個社會的關懷以及在 NGO 的投入似乎已佔據了她全部的感情和心力。此外她跟家人(尤其是父親)的情感連結既深且濃,我很難想像有哪個男人能像父親那樣地關心她,毫無條件地支持她。況且,好男生太罕見,她也不見得能遇著。
      我好奇地探問:「為什麼會想要問這個問題?」她說三年前到歐洲去念碩士,畢業後因緣際會地留下來工作。剛開始的時候她對歐洲充滿好奇,很想知道為何在歐洲推廣各種社會改革的理念與行動都遠比在台灣容易。三年下來,有很多心得,唯一的問題是:寂寞!尤其是週末,買完日常用品,洗完衣物,清理了租來的套房,就不知道要做什麼。
      由於網路視訊發達,跟台灣的家人也常聯絡,所以寂寞的主因並非人在國外,而是想談心事時往往找不到可以深談的人。尤其是碰到那些特別糾結的問題,不想拿來加添爸媽的煩惱,又不適合跟一般朋友談,就會忍不住想要有個伴侶可以商量。「畢業後朋友們各自忙著尋找自己的生涯跑道,逐漸散居世界各地,生活背景的差異越來越大,話題也越來越廣而難以深入。可是最近卻都不約而同地談起要不要結婚,尤其是女生,開始感受到適孕年齡的壓力,很怕成為高齡產婦。」
      這是新世代(尤其是女性)獨有的煩惱:在我爸媽的世代,女性沒有選擇權,一到適婚年齡就被安排著嫁給素未謀面的人;我這個世代不能選擇不婚或晚婚(會被親戚鄰里議論),只能選擇跟誰結婚。到了新的世代,連要不要結婚都是一種選擇。有人以為選擇愈多煩惱愈多,其實不然,只是換上不同的方式在煩惱:傳統社會裡的女性怕嫁錯人,我這世代的女性怕選錯郎,而新世代的女性不知道要不要為了婚姻而犧牲(限制)自我的發展,其實根本的問題都是因為未來的不確定性。
     然而不管你有多睿智、慎思,未來總有機會讓你感到意外。結果,有些人結了婚之後照樣能繼續追求自我,有些人結婚、生子之後反而更加寂寞。面對這些事實,如果有好的合適的對象和適當的心理準備,婚姻還是值得嘗試(詳見本書第二部);只不過別帶著不切實際的想像去結婚,或者僅只為了逃避寂寞而結婚。

不確定的年代,不確定的未來
      傳統婚姻的起點是一場神聖的儀式與宣誓,終點是另一場神聖的儀式(告別式),中間的歷程是「至死不渝」(till death do us part)。當代的婚姻依舊是始於神聖的儀式與宣誓,只不過終點與結局都不確定,過程更是越來越多元而難以預料。
      朋友的么女結婚了,很低調的公證結婚,沒有舉辦婚宴。因為跟我們熟,所以說好要找天帶新郎來看我們。然而年輕人事多,我們偶而有事,始終沒促成見面。不料才過一年,兩人離婚了!
      另外一個朋友的女兒,年近四十還沒穩定的交往對象,兩老為之不時發愁。有一天女兒去參加大學同學會,回來時跟爸媽宣告:「我那些已婚的同學們,超過一半已經離婚了。你們就當作我也離婚了,不需要再為我煩惱。」兩老乍聽簡直是荒誕至極的謬論,後來想想卻也不無道理:在這個高度不確定的年代裡,已婚跟未婚的實質差異越來越模糊。
      婚姻讓人失望,根據美國法院的登記,離婚率早已攀升到45%。如果再加上同居後仳離的案例,總體應該已經是50%左右或更高。
      離婚最常見的原因,是婚前懷著遠高於現實的美好想像,且誤以為已經充分了解對方,結果婚後沒多久就失望了。一個學生高高興興地嫁給了交往多年的碩士班同學,一年後寄來一張教師節卡片,簡短寫著:「婚後的生活跟我的想像差距太大,他也變得不像是我嫁的那個人,偏偏婚已經結了,孩子也生了,說後悔又顯得太不負責任。」    
      婚姻的風險之一,就是人都難免會變: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或許浪漫而風趣,背負著高額房貸與沈重的工作壓力後,往往變得精打細算而無趣。其實變化乃是生命的常態,樹葉會凋零乾枯,花瓣會凋殘而失去顏色,生命存在的典型徵兆就是變化,何況是人。
     對婚姻的想像跟事實脫節,更難避免。《莊子.秋水》篇說:「夏蟲不可以語於冰」。春生夏死的小蟲無法瞭解冰雪滿地的寒冬,沒結過婚的人又如何能根據聽聞去準確地想像婚姻的實況?無怪乎王爾德(Oscar Wilde)說:「婚姻的正當基礎是雙方的誤解。」
      經濟與社會多元化發展之後,離婚的可能原因更加多元,不必然是因為太衝動而莽撞地許諾給不合適的人,也不見得是沒有能力(不願意)恪守承諾。典型的證據就是五十歲以上的銀髮族離婚率持續地在攀升,美國的統計數據是:從1990年到2010年翻了一倍,而且2010年那一年的登記離婚者中銀髮族佔了四分之一;更有趣的是,拿1990年的離婚登記跟2010年的數據相比,十五歲到四十四歲這個年齡層的離婚率在明顯下降(而且越年輕的族群越明顯),同時四十五歲以上這個年齡層的離婚率在明顯上升,以至於總體離婚率基本上沒有明顯變化——離婚越來越深思熟慮的決定。
      離婚的原因甚至也不必然是「對婚姻的品質不滿」,或「另有新歡」。一位銀髮族婦人跟諮商師說:「我不想繼續過著數十年如一日的人生。我希望人生像一本書,熟讀一章之後可以翻到下一章,看看不一樣的內容,而不是無止盡地重複下去。」
      婚姻和諧的秘訣,就是彼此遷就與忍讓,努力活在兩個人的最大交集裡。然而長期遷就與忍讓的結果,往往是侷限在一個過度單調、狹隘的生活模式裡,至於其他的生命渴望往往得不到滿足。黛安娜王妃在知道丈夫有外遇時,對記者說了一句名言:「我們的婚姻裡有三個人,所以有點擁擠。」其實,當夫妻的交集越來越小時,兩個人就已經太擁擠了!
      此外,如果有了孩子,不只要為他們籌備教育費用,還必須花心思關注他們的教養、課業與升學。在這個房價高不可攀的時代裡,有巢氏和無殼蝸牛幾乎已成為世襲,很多父母只好竭盡其力地為孩子積蓄頭期款和一部分的房屋貸款。為了履踐這些生兒育女的責任,只好又進一步壓抑、節制自己對人生的嚮往與渴望。
      好不容易捱到孩子們都成家立業,兩老是應該要繼續綁在一起,恪守婚姻的「神聖諾言」,還是各自單飛,去圓未竟的夢想?還是說,繼續相敬如賓地維持婚姻的「神聖形式」,而實質上分床(分房)而睡,減少彼此的羈絆,讓雙方都有較大的圓夢空間?這個問題恐怕沒有必然的答案,必須讓每一對夫妻就他們的實際情況去選擇適合的答案。
      懷舊的人把這種婚姻型態的多元化與不確定性給解讀成「道德淪喪」或「背叛誓言」,然而換個角度看,或許這樣多元的婚姻才是誠實地回歸人性的實然:卸除神聖而僵固的意識形態,還給人性更寬廣的呼吸空間。
      問題是,當婚姻變得如此多元而不確定性時,婚姻的實質意涵也變得極為模糊、飄忽。婚與不婚的兩難,就誕生於這種高度的不確性裡。於是,很多有獨立能力與願景的女孩都猶豫著:有必要為了這種高度不確定的婚姻而放棄自我的成長與追求嗎?
      當代女性與傳統女性的最大差別,就在於傳統女性只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完美的愛情與婚姻;而當代女性卻可以有兩種夢想(完美的愛情與婚姻,或者自我成長與自我實現)。由於魚與熊掌難以得兼,使得許多有機會追求自我的女性備感糾結。
      更何況,就算為了愛情與婚姻而犧牲自我,也不見得會比較幸福,或者比較不寂寞。

結婚的人比較幸福嗎?
     「婚姻是一座圍城,沒有結婚的人,拼命想擠進去,結了婚的人卻拼命想向外爬。」這是錢鍾書長篇小說《圍城》裡的名言,據說改寫自法國的諺語,它傳神地透露了一個訊息:理想的婚姻讓人嚮往,然而現實的婚姻卻常常讓人失望,甚至懊惱、後悔。
    17世紀的法國作家拉羅什福柯(François de La Rochefoucauld)也說:「真愛像鬼魂,每個人都在談論,卻很少人確實看見。」
      然而小說與諺語畢竟只是反應個人有限的觀察,不必然代表普遍的事實。於是當代的社會學、心理學與諮商界就有了很多關於婚姻的實證研究。
      任教於芝加哥大學的琳達‧韋特(Linda Waite)就用一整本書的證據說,平均而言,結了婚的人是比較快樂、健康且富裕。然而事實上既有的研究發現是分歧的,並不足以據而做出結論。
      的確有些研究顯示,平均而言結婚者是比單身者(不管他是未曾結婚、以離婚,或者鰥寡)更快樂且健康。但是,近年來也有一些大規模的社會調查顯示:已婚者跟未曾結婚者的快樂程度沒有明顯差異。此外,就婚姻生活較穩定者(未曾離婚也尚未鰥寡)而言,長期的研究發現:只有三分之二左右的人在婚後持續維持著較高的快樂水準,其他三分之一的人或者快樂程度持續維持在較低水平,或者持續向下滑落,或者先下滑之後再上升。還有研究顯示,婚姻品質低於平均值的人,會比條件相似的單身者更不快樂。
      因此,結婚的效應因人而異,只有婚姻品質較高的一部分人確實變得較快樂,其他人可能得不償失,或者得失相抵後沒有明顯的獲益。於是,問題轉變成是:那些婚姻品質較高的人究竟具有怎樣的特質?
      有一項研究顯示,早婚的人往往是婚前就比較開朗、樂天的人,因此「已婚族」的快樂指數有一部分是來自個性,而非婚姻本身。此外,當一對夫妻可以從原生家庭得到較好的情感與社經支持時,就會表現出比其他已婚或單身者更高的「生活滿意度」,同時也因而表現出較佳的健康狀況。從這些角度看,快樂的已婚者有一部分是因為本身的個性因素或者原生家庭的支持,而不是單純得利於「結婚」這個因素。
      還有些研究顯示:「婚姻滿意度」和「生活滿意度」是抽象、籠統的概念和名詞,它們的量測遠不如血壓或身高那麼明確可靠,這也會導致研究結論的歧異,以及分析上的困難。譬如,如果把調查項目改用「煩亂或焦躁」、「 飲酒過量或以酒澆愁」、「有(沒有)人生的目標或意義」三種方式來量測婚姻的好處,並且把已婚(且未曾離婚或鰥寡)者拿來跟未曾結婚者比較,前者在「煩亂或焦躁」的表現上並沒有明顯地優於後者;雖然前者在另外兩個量測指標上的平均表現略優於後者,但是他們的內部差異極大,並非所有已婚者都表現得比未婚者更優越。
     還有研究發現,已婚者較少「飲酒過量或以酒澆愁」的原因,或許跟配偶的節制以及家庭的責任感有關,不必然可以詮釋成比較快樂。此外,已婚者有可能比單身者較少煩亂與焦躁,但是並沒有比其他的未婚情侶更少煩亂與焦躁。另一項較新的研究則顯示,同居者和已婚者在生活滿意度、健康和社會連結上沒有明顯的差異。因此,有沒有親密的情感伴侶很可能比是否已婚更重要。
      從這些研究看起來,最重要的問題並非「要不要結婚」,或者「結婚的人會不會比較不寂寞」;而是「能不能找到關係穩定而親密的情感伴侶」。然而知心人難尋,再沒有談得來的對象之前就問「要不要結婚」,未免有點傻氣。
      近年來關於婚姻的研究越做越嚴謹、精細,其中一項研究特別值得注意。它針對兩萬四千名德國受訪者進行長達十五年的訪問量測,藉以分析受訪者「生活滿意度」的變化,以及影響因素。在這些受訪者中,有1,012位在研究間至少有兩年未婚,後來結婚且該婚姻持續至研究結束(至少持續兩年)。對這一千多位受訪者的生活滿意度進行分析的結果,顯示「已婚」這個事件對個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僅佔總評分中的8%;如果用零至十分來給自己的生活滿意度評分,「已婚」這個事件只讓受訪者的個人生活滿意度增加0.115分(微乎其微)。此外,把這一千多位受訪者拿來跟十五年內始終未婚的人比起來,他們在未婚時就已經比始終未婚者快樂。如果把這些因素通通考慮進來,甚至考慮到可能會有量測誤差,這個研究幾乎是證明「結婚」對一個人的生活滿意度沒有任何明顯的影響。
       那麼,結婚有益於健康嗎?早期的研究顯示似乎如此,並且有一些看似合理的解釋。但是近年來一項針對五千人的長期追蹤研究卻強烈質疑這個信念。
      結婚真的沒有明顯的好處嗎?我們普遍的印象和過去支持「結婚比較好」的學術理論都錯了嗎?這似乎很難想像!然而在我們打破既往對「單身」的刻板想像後,就會對前述的研究結果有更真切的體悟。
     2002年時美國人口中有59%屬於民法上認定的「已婚」,其他41%都屬於民法上認定的「單身」,包括:從未結婚者有24%,鰥寡者有7%,離婚者有10%。此外,單身者不必然獨居或孤單,他們可能跟父母、子女、室友、情人住在一起,有多元的社交網絡給予他們情感、經濟和人力的支持,甚至不同的議題可以找不同的人討論或傾訴;而「已婚者」不一定跟配偶住在一起,不一定隨時有人願意聽他(她)傾訴(即便每天都有人在床上同眠,但那不一定是解語人,甚至還可能動不動就吵起架來),不一定比較不寂寞(每天跟同一個人吃飯、看電視、睡覺而說不上半句知心話,不見得好過於一個人吃飯、看電視,且偶而跟知心朋友在電話上聊聊天)。社會結構與婚姻型態的多元化,使得「單身」不等於「寂寞」。事實上,有一項針對三千多位受訪者的研究顯示:已婚者所獲得的情感支持不見得比單身者多。
     再者,就算過去的研究顯示「已婚者」比始終未婚者更快樂,其原因也有可能是過去社會主流觀念和社會制度對未婚者的歧視、壓迫所造成的。尤其是在傳統的觀念與社會結構下,單身婦女的經濟與社會地位比已婚婦女不利,當然會因而比較不快樂。假如結婚的好處是這種社會結構造成的,那麼在今天單身婦女的社經地位已大幅改善後,已婚者的優勢也可能已經淡化。就像一項跨國的研究所顯示的,葡萄牙的未婚者中自認為「非常快樂」的比例略高於已婚者,法國是沒有明顯差別,比利時、西班牙、義大利、丹麥則是已婚者自認為「非常快樂」的比例比始終未婚者略高而已。
      綜合以上這些證據,結婚跟單身的實質內涵都越來越多元,同時兩者之間的差異也越來越小。因此,「結婚的人會不會比較幸福」不再是取決於婚姻的制度性安排,而是取決於有沒有遇到適合結婚的人,以及有沒有能力在婚後彼此調適與避免衝突。
     此外,不管是選擇單身或結婚,我們都必須要擁有面對寂寞與排遣寂寞的能力。因為,即便是已婚的人也會有寂寞的時候:婚姻無法消除兩人所有的差異,有些你關心的話題始終會是另一半無法感同身受也無法深入討論的;此外,婚姻不再是「此生不渝」,不管有多麼害怕離婚,都要有「萬不得已時承受得了離婚」的能力;即便婚姻美滿直到白首,總有一個人會先走,留下來的那一個人必須要有能力面對寂寞。事實上,就統計數據的平均值而言,曾結過婚的人約有一半的人生是在「單身」中度過的(婚前、離婚或鰥寡之後,以及因為工作的需要而夫妻不在同一個城市)。
      更何況,人生所有較深刻的體會、思索和能力都必須在頻繁而長時間的獨處中才有機會培養出來。而且「深刻」通常意味著「一般人的生命經驗鮮少觸及的思索和體驗」,因而每一個用心過活而有所心得的人也必然都會有一塊很難跟他人分享的心靈角落,偏偏那又往往是他生命中最珍惜的角落。於是,孤獨與寂寞乃是用心過活的必然印記,不甘心枉費一生的人都必須學會跟它們相處(詳見第N章與第四部的申論與闡述)。

婚姻、自我與寂寞
      鮮少有人不渴望愛情與自我實現,也鮮少有人喜歡寂寞、孤獨。然而愛情、自我與孤獨都是「艱難的問題」:它們都是一輩子的事,面對著高度不確定的未來,以及不知道該如何拿捏的衡量準繩。
      很多人為了逃避寂寞而結婚,很多優秀的女性為了家庭與婚姻而割下了自己的成長與發展機會,最後卻發現愛情與自我兩頭空,只剩下寂寞。還有些人為了愛情而選擇了婚姻,為了婚姻而壓抑自我,最後卻發現孩子跟另一半都在持續地成長,且各有各的天地,自己反而變成沒話可說的黃臉婆,只能關心他們的身體而參不透他們的言談與心靈。最後,婚姻看似幸福,內心卻總是蒙著一層落寞。
     還有些人被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的《第二性》啟蒙,在婚後努力維持自我的成長,卻發現婚前互為知己的兩個人變得差異越來越大,甚至發現一個婚姻裡容不下兩個努力追求成長的自我。
      在迪斯耐和好萊塢的許多故事裡,愛情是永恆的,情侶同時也是知己兼心靈的伴侶,彼此扶持邁向共同的理想。然而在真實的世界裡,愛情、自我與孤獨的關係不只複雜而糾纏,還往往隨著時間而改變,以至於讓人五味雜陳。
      從令人不悅的方面說,當代婚姻(親密關係)的不確定性讓人不敢對婚姻懷抱太大的期待,然而一個人的孤單又不一定比「有效期限不確定」的親密關係更好忍受。
      換個角度看,過去的穩定婚姻不乏名存實亡的案例,其真實的不確定性不見得比今日低多少;反倒是今天的婚姻有更大的彈性,不需要在無法忍受的狀況下繼續忍受下去,甚至可以在必要的時候說「夠了」。
      有時候我會這麼想:當我們說當代婚姻比較不穩定時,也等於是說當代婚姻賦予當事人較大的選擇空間與自由。問題是,如果我們不懂得善用這個自由,卻始終抱著早已不適用於今日的愛情與婚姻觀,就無法從這個自由得到任何好處,而只會無所適從,甚至哀怨「世風日下,今不如古」。
      說到頭來,真正的問題不在於愛情與婚姻,而在於有沒有一套更吻合人性實貌的人生觀(人生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