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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6月1日 星期日

關於 Wenders 電影《我的完美日常》

     這部電影的中、英文名字都是「完美的日子」,而電影的內容卻是一個公廁工人的日常生活。誠實的觀眾在看完後的直覺反應很可能會是:這樣的日常到底哪裡「完美」?有些文青為了附會「完美的日常」這個片名而歌頌著「物質上的簡單,心靈上的豐富」這樣的讚詞;然而若要他們去過這樣的生活,我猜十個裡頭至少有九個是不願意的——也就是說,這樣的回答其實太貧乏而欠缺說服力(甚至不足以說服它們自己)。
      所以,還是讓我們「將心比心」(真心、誠實)地問自己:這樣的日常生活真的稱得上完美嗎?更具體地說,電影主角的平山先生到底擁有什麼?到底欠缺什麼?尤其是:他為什麼要當公廁工人(而不是其他工作)?他真的喜歡孤獨嗎?他為什麼長年不跟家人聯絡?他為什麼在劇中大哭?
      認真回答過這些問題後,你的答案和我的答案不盡然會一樣,而我們的答案也不盡然會完全吻合 Wim Wenders 的想像,至少我們是認真地跟電影「對話」過。而且,這樣的回答才是  Wim Wenders 對觀眾的期待(下詳)。

東京的公廁都這麼漂亮嗎?
      這是我看電影的第一個直覺反應。它們確實不尋常,都是出自名家(安藤忠雄、伊東豊雄)的設計,是當年配合東京奧運而有的「東京公廁計畫」(「The Tokyo Toilet」官網、每一間公廁的外型,以及位置),一共有 17 座,分布於渋谷区的「幡ヶ谷」車站、「恵比寿」車站與「代代木八幡」車站附近(位置詳圖與分佈圖在此)。而電影《我的完美日常》原本也是這個公廁計畫的一部分,原始構想是為這些公廁拍攝一系列短片。然而 Wim Wenders 在實地參觀完這些公廁,提出來的構想卻是一部長片。至於最終的劇本,則是在高崎卓馬(Takuma Takasaki)協助下完成。
      所以,關於平山先生何以要當公廁工人,最簡單的答案是:這是「東京公廁計畫」的一部分,如果主角是公廁工人,最能在故事中輕易地串連起一系列的公廁。
      然而如果只是要讓一系列公廁出現在這部電影裡,還有很多其他的角色也可以。
      譬如,一個受委託設計某個公廁的年輕建築師,為了徹底了解公廁可以怎樣設計,怎樣才方便使用者與清理者,照樣會去看一系列公廁,甚至還可以把這一系列名家設計的公廁和《陰翳禮讚》裡谷崎潤一郎所懷念的日本傳統廁所拿來比較、評論、思索,更徹底地發揮。
      所以,這樣的回答未免太欠缺(或者限制)想像力,也太少跟電影本身所提供的線索相呼應,因而顯得跟電影本身所提供的想像(線索)太脫節。

為什麼要當公廁工人?
      如果一定要問導演心裡的想法,Wim Wenders 在接受訪談時給的第一個回答是:我實在不願意說出我對這角色的設想。顯然導演寧可觀眾自己從電影裡去找答案,或者說:他希望觀眾自己跟電影對話,而不是根據導演的「指示」去附會、想像電影裡的情節。
      Wenders 的第二個回答是:為了讓役所廣司便於詮釋這個角色,我曾跟他說過我對這角色的設想是「曾經是很有錢的生意人,後來對人生絕望到想自殺,並借酒澆愁。有一天,他爛醉後在某個旅館醒來,完全記不得前一晚的任何事,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如何過來。這時候,他無意間從床上看見一道陽光透過窗外的枝葉撒落進來,讓他很感動,從此放棄自殺的念頭,先成為園丁,再成為公廁工人。」
      然而 Wim Wenders 在接受訪談時也講到:對他而言,人就是人,在他眼中每個人的價值都一樣,因此平山先生可以是園丁、公廁工人,也可以是任何藍領工人,真正的重點在於「他所做的事太棒了(amazing)」,而且「他每天都認真地活,心情愉快,對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感到滿足」。
      況且,這部電影在開拍時的片名原本是「Komorebi」。它是日文「木漏れ日」的羅馬拼音,日文原意是「從樹葉間灑落下來的陽光」——這才是整部電影真正的核心精神與靈感的源頭
      不過,我們還是可以繼續問:就算平山先生可以是任何藍領工人,但是他在電影裡做了什麼事?為什麼棒到 Wenders 說他才是真實世界裡的超級英雄?尤其是,他在電影中做得最多的就是打掃公廁,而且認真到要用小小的鏡子去檢視一般人絕對看不到的馬桶角落。
      打掃公廁值得這麼認真嗎?他的年輕同事說:你太認真了,還特地設計了許多工具來做這件事;然而等一下它不就又髒了嗎?他為什麼這麼認真?我們可以為這個虛構的人物想出什麼樣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嗎(前提是:充分運用電影裡的線索來支持你的「假說」,且盡可能地不要跟任何線索衝突)?
      回答這問題之前,最好是先想想:他原本是一個怎樣的人?那樣的可能或許會因為什麼樣的理由而選擇當公廁清潔人員?

平山先生的過去:他所聽的歌和他讀的書
      電影裡幾乎都不去談主角的過去,不過電影裡還是提供了一些可供推敲的線索。
      平山先生睡前讀的書是福克納的《野棕櫚》、Patricia Highsmith 的《11》和幸田文的《木》。都是文青型青年在讀的書。
      至於平山先生聽的卡帶,幾乎都是曾經在 70、80 年代紅極一時的搖滾音樂,而且往往充滿叛逆性(有人告訴我:搖滾=叛逆+抗議)。
     據說 Wenders 本人就是個搖滾音樂迷,片中的歌曲也往往就是他所鍾愛的歌(關於電影中的音樂介紹,以及它們跟 Wenders 的關係,參見這篇中文介紹),而他也說:電影中旁白與對話極少,所以電影中的歌曲是用來作為電影的旁白(筆名「小白的窩」把電影中所有歌曲按照出現的次序給整理出來,註明當時場景,並簡單介紹,有興趣的人點擊這裡)。
      譬如,電影片名改為「Perfect days」,是因為片中有一段背景音樂是著名搖滾樂手 Lou Reed 的作品《Perfect day》(左邊連結是中英文歌詞);而電影拍攝到一半時,恰好現場播放這曲子來搭配當時的場景,Wim Wenders 和高崎卓馬都覺得這曲名很適合用來當電影片名,因此便把電影片名給改了。Lou Reed 這個留名於「搖滾名人堂」的美國歌手是 Wenders 最愛的歌手之一,這一首歌是Lou Reed 回憶他跟第一任妻子相戀時某個在公園約會後去看電影的愉快日子。他的作曲特色是想把詩與文學的質素帶進歌裡,但是他的歌詞裡又經常充滿性與磕藥的暗示(衝撞當時的社會禁忌與道德尺度)。
     片中平山先生第一天早上播放的歌曲是《House of the Rising Sun》,歌詞裡敘說著自己曾經迷失而墮落,現在浪子回頭要返回家園。它是英國搖滾樂團 The Animals 的作品,這個樂團最紅時在英國單曲榜和美國告示牌百大單曲榜都有10首單曲進入前20名榜單,最後樂團中有五個原始成員進入了「搖滾名人堂」。而居酒屋老闆娘唱的歌就是《House of the Rising Sun》的日文版。
      片尾,是 Nina Simone 的〈Feeling Good〉(中英文歌詞在此),這首歌曾在 1994年七月進入英國單曲排行(UK Singles Chart)的第 40 名。導演用這個歌曲總結了這部電影,也同時點醒了整部電影的核心主題。
      總之,看來影片中的卡帶音樂大概都是 70、80年代搖滾樂、爵士樂與藍調歌曲的熱門經典。
      什麼樣的日本青年會在 70、80年代的中學、大學時期迷戀當時最熱門的英文搖滾樂,老了還在讀文學性的書籍?
      一個年輕時的典型文青,出身優渥的家庭,後來成為成功且富有的商人,卻不快樂到要借酒澆愁,甚至想自殺。
      而他那個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妹妹有轎車司機,給哥哥的伴手禮是他以前愛吃的高級糕點 [註一],還難以置信地問他:「你真的在清掃公廁?」一個合理的推測是:平山先生出生於富貴之家,受過良好的教育,身為獨子本該依日本世族慣例繼承家業並發揚光大,或者至少是另創企業榮耀家門。然而那樣的商場生活嚴重違背他的文青本性與核心價值,所以他不快樂到想要自殺。(陶淵明的措詞叫做「違己交病」)

清掃公廁有什麼了不起?
      成為傑出的藝術家或文學家的話,可以發揮自己的創意,甚至可以提供他人情感與精神昇華的管道。從這角度看,公廁工人是辜負了平山先生的才華(盡管他或許只是愛好文藝,而不足以成為出色的藝術家或文學家;然而或許他有其他才幹,可以用更有創意的方式服務社會)。
      這個世界若沒有文學家與藝術家是有些失色。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看,若沒有公廁清潔工,東京將會失去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社會機能(那些外出而臨時尿急的中低收入者,不可能像巴黎人那樣每次尿急都得去咖啡館消費);如果公廁工人不認真,上廁所將會是一個極端噁心、痛苦的事。若是跟「虛情假意,唯利是圖」的商場比起來,公廁工人不但是更加地不可或缺,也更真誠而有益於社會(商人創造經濟產值,但是也剝削勞工)。
      在這角度下,東京人中受惠於公廁工人的人遠遠多過受惠於文學家與藝術家的人。這麼重要的工作,卻因為表面上是「每一個人都有能力做」就被輕視、瞧不起,顯然市場機制確實沒有能力反應事物的真實意義與價值。

他擁有什麼,欠缺什麼?
      他有一個睡覺的臥室,樓下只能刷牙和燒開水(或許還有個廁所,否則實在不方便)。然而物質方面他什麼都不缺:一早在門口的自動販賣機買一罐始終不變的咖啡,午餐買便利店的牛奶和三明治,洗澡有廉價澡堂(電湯),洗衣有自助洗衣店。
      現實上,他可以用工作有尊嚴地養活自己,雖然收入不多,但是夠支付他所需的開銷,還略有餘裕——必要時可以借錢給同事(雖然剩下的錢連給車子加油都不可能,晚上還必須吃泡麵來替代外食),外甥女來時可以把臥室讓給她,自己擠在一樓洗碗槽前的狹窄通道裡睡。
      精神生活上他有自己想要的一切:他喜歡的音樂卡帶,文學性書籍,盆栽,攝影,尤其是穿透枝葉撒落下來的陽光。而公廁旁通常有公園,便於他親近都會裡的大自然。
      情感生活上,他孤獨一人,不跟家人往來,也沒有朋友,甚至不輕易開口說話,然而總是懷著善意對待陌生人。也許,他是個羞澀、不善人際互動的人。也許他不喜歡充斥於人際交往的廢話與虛情假意。
      不過,他還有一個彼此有好感的居酒屋老闆娘。老闆娘對他的好感與「特殊待遇」不僅讓熟客們看透了,而且老闆娘的前夫還特地摸黑到處找他,直到在河川畔找到他為止(平山離開居酒屋時天還沒黑,老闆娘的前夫找到他時已經天黑了一段時間),目的是將老闆娘託付給平山先生,請他照顧。平山對她呢?盡管他一直說:「我們不是那種關係。」然而當他看見老闆娘抱著一個不是熟客的陌生男子時,心情壞到去便利商店買了三瓶啤酒(違反他平常喝酒的節制),還破例買了一包香煙(只抽一口就嗆著,顯然戒菸太久,已經不會抽煙了)。所以,他對老闆娘的好感也已經到了不是普通「熟客」的程度。這樣的情感關係,比「沒人在乎我」的孤單好一些(或好很多),但是沒有夫妻或情人間的彼此遷就、牽掛與糾纏,或許這就是他所想要的。
      外甥女來,他好不容易才認出來,卻很快地贏得小女孩的好感。妹妹來,匆匆離去,臨別時生澀地(近乎象徵地)輕輕擁抱他,他卻用力緊緊地抱住她。妹妹一走,他近乎失控地痛哭。看來他喜歡親情,只是無法克服跟妹妹兩種截然不同的價值觀。他沒打算去看養老院中的父親,或許去了只會爭吵、不歡而散——他放棄成功的商人身分而去打掃公廁,或許已經被家人視為「家恥」,以至於連妹妹都不願多談起他;父親呢,或許更加無法諒解他,更遑論理解。
      跟家人的難以溝通應該是他最大的遺憾,或者唯一的遺憾。
      然而人無法選擇家人,無法選擇命運,也無法預測未來,只能選擇當下如何好好地活。

「現在是現在,下次是下次」,什麼意思?
      外甥女一時興起想要沿著河川去出海口,平山先生說:「下次。」「下次是時候?」「下次就是下次。」為什麼要特地強調這一段對話,而在影片裡給了一個鮮明的段落和可觀的時間?
      把它跟另一個片段對照,或許會更有趣。老闆娘的前夫感慨地說:還有很多事不明白,卻已經到了生命盡頭。
      生命有限,沒有人知道哪一天或哪一年會是生命的盡頭。然而一般人總是計畫著長遠的未來,並且為了那長遠的未來而辜負了每一個當下(明年的營運目標、下一桶金、下一個事業的里程碑),甚至許久都沒有感受到「活著」的喜悅。
      或許平山先生在放棄原有的事業之前,就是那樣子「只有下一個計畫,而感受不到當下的生命和喜悅」地活著。而當他在陌生的旅館中醒來,被穿透枝葉的陽光所感動時,是他許久以來第一次再度感受到「活著」的喜悅。從此以後,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事不是「未來」與「計畫」,而是好好地活過每一天,充分地感受生命本身(不管是喜悅或悲傷,都遠遠好過只有計畫與未來的盤算,而沒有當下的悲喜)。
      於是,當老闆娘的前夫感慨起「還有很多事不明白,卻已經到了生命盡頭」時,他立即起而行動。要明白「兩個人的陰影會不會比一個人的陰影更暗」是個簡單的問題,不需要感慨,不需要等待,立即試試看就知道。「陰影重疊」的實驗激起平山先生的童年回憶,於是兩個人童心未泯地玩起「被鬼抓與逃避鬼」的遊戲,最後平山先生帶著滿足的微笑騎腳踏車回家。
      「下次是時候?」「下次就是下次。」我們無法預知未來,可以認真盤算與決定的是如何活在當下。什麼時候去海邊?現在不想去,下次想去的時候去。什麼時候會想去?不知道!
      或許更重要的是:我們對於「活」的感受,一定是屬於當下的;至於未來,則總是屬於抽象的盤算。對於像平山先生這樣從自殺邊緣重新拾回生命的人而言,「活」(=「活在當下」)遠比未來更重要。[註二]
      就像片尾用 Nina Simone 的〈Feeling Good〉來詮釋的電影主題:「⿃兒⾼⾶,你懂我的感受(you know how I feel)
               太陽⾼照,你懂我的感受
               微風輕拂,你懂我的感受
               這是嶄新的黎明
               這是新的⼀天
               對我而言這是新的⼈⽣,是的
               這是嶄新的黎明
               這是新的⼀天
               對我來說這是新的⼈⽣,沒錯
               我清楚我的感受
               ⿂兒悠遊大海,你懂我的感受
               河⽔自在奔流,你懂我的感受
               樹上繁花盛開,你懂我的感受.............」
      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每一天都是全新的生命起點,不要被過去羈絆,不要為了未來而犧牲今天(無感地度過今天)。認認真真地活過每一天,認認真真地在每一天裡充分感受「活」的滋味(不管是喜、怒、哀、樂,都遠好過無感地活著)。
      因此,平山先生每天醒來都不賴床,他迅速折疊好棉被,刷牙,給盆栽澆水,換衣服出門,然後抬頭看著天空,用微笑迎接生命裡全新的一天,以及這一天裡全新的生命。
      但是,真正可以這樣地活的人,必須要有夠敏銳的眼睛、耳朵和心靈,基本上是個詩人,而不只是個愛好文藝的普通文青。

附記
附記 1:我不知道 Wenders 是否讀過梭羅的《湖邊散記》,然而這部電影很快地讓我聯想起梭羅說的:「絕大多數人可以清醒到能幹體力活,每一百萬人中卻只有一個清醒到可以有效地運用他的智性,而每一億人之中只有一個能活出如詩般優美、神聖的生命。」「我到樹林裡去,因為我想要完全清醒而自覺地活,徹底專注於生命中絕不可或缺的本質,看看我能不能從中獲得教誨,而不是在臨終時才發現我根本未曾活過。」
附記 2:看完這部電影,我同時想起陶淵明。假如他可以像平山先生那樣子地當 21 世紀的日本公廁工人,享受日本社福體系下的老年醫療與生活基本保障,這絕對遠比到貧瘠、荒蕪的南山去墾荒要輕鬆愉快許多。
附記 3:看完這部電影,我又看了 Wim Wenders 的 2018年紀錄片《Pope Francis: A Man of His Word》(NetFlix 上面有,附中文字幕),懷疑《我的完美日常》受到這部紀錄片的影響(或者說,拍攝這部紀錄片時的心情不覺間延續到《我的完美日常》的編劇與拍攝)。推薦大家看完《我的完美日常》之後也看看《Pope Francis: A Man of His Word》這部紀錄片,應該會對《我的完美日常》這部電影有更深一層的體會。
附記 4:這部電影在中國大陸上映時,用的片名是《完美的日子》。我寫完這一篇網誌後,有人寄給我一篇  Wenders 接受中國記者越洋採訪時的中文訪談稿,也很值得參考。
        此外還有一個英文的訪談錄影:"自译】维姆·文德斯访谈:完美的日子主人公的由来"
附記 5:對於許多文青而言,要活得像平山先生那樣地清貧而依舊知足,且無憂無慮,是很困難的。譬如,台灣就沒有哪個城市有像日本那麼普遍而又衛生無虞的澡堂,社會福利制度也遠不如日本,因而必須自己儲蓄來為老病的晚年預做準備。
      不過,重點在於:電影跟詩一樣,帶著想像,只凸顯某一部分值得被凸顯的事實,而不是不加揀擇地紀錄現實的一切。《我的完美日常》想凸顯:「活著」的核心在於你「感覺」到什麼,而不是你「擁有」什麼。

附註
註二:不過,較務實地說,人是不能完全不去考慮未來,也不能只考慮未來或者只為抽象的「未來」(想像中、計畫中的「未來」)而活。「活著」的感受一定是當下的,只要基本的退休生活有保障(醫療與老年照護+老年生活費=政府提供的社會保險+個人儲蓄 and/or 保險),當下的活就比未來更重要——年輕時對自己的潛能、愛好與人生可能有的選擇了解太少,需要花較多時間去探索與學習,因而必須在當下的感受與未來的展望間保持平衡;中壯年以後,對於自己的愛好與可能性知道得相對地多,當下的感受可能比未來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