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這篇文章時，我心裡想的是這一陣子看過的幾部紀錄片（關於印度、伊朗和土耳其，尤其是失控的環境污染，殘酷的宗教意識形態，以及恣意踐踏人民的政客與政治），以及我曾經憧憬過的旅遊（去這些地方親自見證曾經存在過的偉大文明）。
既往的旅遊憧憬（1）以色列
以其曾經很想去以色列的西奈山，看看那裡的景觀，揣摩當年摩西牧羊時的心情，想知道是什麼啟發了他的宗教情感與使命感，而決心重返埃及去拯救他的族人，甚至帶他們出埃及，在故土中征戰連年，臨死都不得安寧。
後來，2023年底以色列在加薩走廊發動慘無人道的地毯式轟炸，對巴勒斯坦人斷水斷電，我就再也不想去以色列了。我不知道那是一個怎樣的國家，怎樣的國民，怎麼有辦法讓他的政府與軍隊做出這樣的事。更何況，所謂的「巴勒斯坦人」中不乏遠古以色列人的後裔。
既往的旅遊憧憬（2）印度
我曾幾度想去印度看看，畢竟那是佛教發源地，而她的廟宇雕塑又如此地迥異於中原與歐美，貌似多元而突兀，欠缺中原與歐美的系統整合性。買了一本關於印度歷史與文化的書，發現他們曾經把《奧義書》、《利經》和《愛慾經》並列為三大經典，我就更好奇：怎樣的情懷下可以把中原與歐美斥為兩極的東西給視為同等重要？
後來，在紀錄片裡看到恆河的髒污程度和焚燒屍體的景況，就嚇得不敢輕易踏上此旅。
最近看到一部 DW 的紀錄片，講印度的地下水鹽化與河川污染。再去查最近的論文，發現印度都市區的垃圾有八成被拋入河川，90％的家庭與工業廢水也未經處理就直接進入河川，導致地下水與各種水資源的嚴重污染而危及許多人的健康。仔細想想，這麼全面性的污染下，在印度旅行，根本無法確保飲水安全，況且我還是個有嚴重潔癖的人。
看著印度都會的失序發展，以及市區內外的交通、垃圾、水污染等亂象，種性制度殘於下的恣意性侵女性，以及政治上的集權與貪污等，實在難以想像她在孔雀王朝（322BC-185BC）與笈多王朝（西元319－550年）時的盛況。
其實，進入廿世紀之後，印度還是有傑出的經濟學家（兩個獲得諾貝爾獎）和數學家，矽谷裡也不乏印度藉或印度裔的科技工作者，怎麼會在都市發展上毫無規劃般地失控發展，又怎麼會持續地如此髒亂？我實在無法相信，也難以理解。
既往的旅遊憧憬（3）波斯與伊朗
看了幾部講波斯古文明史的紀錄片，發現這一片相當貧瘠的土地上不僅曾經矗立過當時地球上疆域最廣的帝國（公元前522年至公元前486年大流士一世統治時期，其疆域東起印度河流域，西至巴爾幹半島，北起亞美尼亞，南至非洲的衣索比亞），還曾危及希臘聯邦的存亡。後來她雖相繼兩次亡國於羅馬帝國和阿拉伯帝國，卻能在文學、藝術與國家治理制度上成為阿拉伯帝國的主流，因國雖亡而精神猶存。
後來，從波斯花園與室內設計的典型特徵看來，我懷疑多年來十分欣賞的伊斯蘭鑲嵌藝術（連續圖案）是深受波斯地區（今伊朗）的影響。此外，據說波斯的詩很優美。因此，也曾嚮往著去古波斯的土地上追索歷史遺緒。
沒想到最近看了一部 DW 的紀錄片，講述一段伊朗的人權反抗史，以及剛開始的時候是一個庫德族女孩不慎露出一绺頭髮，竟然因此就被宗教狂熱分子組成的糾察隊毆打致死。後來群眾起而抗議，最後還是被政府以殘酷的手段鎮壓。
後來查了一下近年的論文，發現伊朗國內面臨許多嚴重的治理問題：水資源的過度耗竭、經濟發展的遲滯，青年失業率的居高不下（2004年以來始終介於20%至30%之間）等。這些雖然跟歐美國家的經濟制裁有關，但是統治集團的貪腐、無能、宗教意識形態掛帥等因素若非影響更大，至少是明顯地雪上加霜。
看到這些事實，原本嚮往的旅程變得索然無味。
文明古國的偶然或必然？
羅馬一度在耶穌降生前後統治地球上龐大的地域，後來衰退、崩解了，但是義大利的文藝復興再度燃起歐洲文明的火炬。即便是近年來義大利的經濟實力不再像 1970年的 G7 那麼風光，義大利在經濟以外的許多方面的表現依舊是「現代歐洲國家」的典型之一。可惜的是，由於政府債務太高而導致經濟發展困難，至今依舊難以脫離困境。
至於葡萄牙與西班牙，曾經在大航海時代陸續成為海上強權，之後葡萄牙與西班牙相繼失去霸權，甚至在 2008金融風暴後與義大利、希臘一起陷入嚴重的公共債務危機，而被醜化為「歐豬四國」。然而在經濟發展以外的許多方面西班牙依舊是一個適合旅遊的現代化國家（與社會）。
近年來英國的經濟也日益艱困，貧窮線下的人口可能會在 2026年達到 20%。然而社會總體的生活水準與社會秩序也依舊高於台灣。
強權式微似乎是不可免的，但是不必然注定要落入像今日印度、伊朗、伊拉克、埃及等國那麼混亂的局面。
也許歐洲諸國文化上同源，政治與經濟上彼此競爭，科技、文化、思想與政治制度上相互交流，只要有一國保持創造力，其他國家就有機會享受到溢流的效應？
對比下，波斯、印度、埃及、伊拉克原處於荒漠，本來就無法承載過分龐大的人口；一旦人口與經濟一併成長，人口很容易高度藉終於大都會，而造成飲水育環境污染的問題。再加上疆域龐大，欠缺歐洲那種競爭與相互學習、人才交流的機會，很容易在一度的強盛之後繼以漫長的衰頹、沒落？
越是看著文明古國今日的亂象，越是顯得中國似乎是古文明帝國的唯一例外。
中國：唯一的例外？
DW 的記者問一個法國史學家：中國會不會在 21 世紀成為超級強國？她回答：必然。為什麼？她說：因為中國有史以來始終是地球上的超級強權，唯有 19世紀例外！
真的，如果只看「百年恥辱」，中國的衰末簡直無可救藥。然而若跳過19世紀，中國在大航海時代來臨以前一直都是地球上科技最進步的國家，以至於新興的史學觀點認為中國沒有發生工業革命不是「能與不能」的問題，而是她有其他更重要的課題。
去燦坤買電器，都是「中國製造」。經理說，這年頭買得到中國製的已經算不錯了，畢竟他們的製造品質還是明顯高於越南等中南半島國家。仔細想想，是啊！鴉片戰爭的起因，就是因為全歐洲都想要中國的產品，而中國卻不需要歐洲任何產品，才會導致歐洲白銀枯竭，英國只能用鴉片跟中國換瓷器、絲織品與茶葉。
或許，中國的衰亡是一時的，重新恢復到一定水準反而是恆常的？
假如這是屬實，問題倒反而變成是：中國為什麼會成為古文明帝國中鮮明的例外？
後記（1）
看著印度、波斯今日的亂象，我原本認定是子孫不肖所致。讀完 Clifford Geertz 的「道德想像的社會史」後，我又重新思索著該不該下「不肖」這個判斷。
這幾天我一直納悶著：遠古文明落得如此不堪，到底是後代子孫不肖？還是現代化與民主化的必經之路？還是命運捉弄？還是跟特殊的地理環境有關？我不知道。
另一個讓我納悶至今的問題是：既然我沒有足夠的精力去弄清楚較完整的事實，是否就沒有立場去指責任何特定的人？其實連這個問題我也沒有十分把握該怎麼回答。
年輕時什麼都很篤定，因為想得到的事實、角度和線索太少；年紀大了很多事的態度變得模糊，因為越來越覺察得到自己所知實在太少。
後記（2）：預告
剛看完 Netflix 上面 "Wim" Wenders 的「我的完美日常」，下一篇可能會談這一部電影。有興趣的人可以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