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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月31日 星期五

歹年冬,厚賊偷

      「歹年冬,厚賊偷」是閩南俚語,意味著景氣不好時小偷會增多。這一句話在今天有新的解釋:景氣不好時,受薪階級會被老闆剝削得更厲害。「賊偷」不是缺錢維持基本生活的人,而是富可敵國的人:一群「貪婪成癮」的人。我是在紐約時報中文網裡看到這樣的訊息。
       去年底到今年元月底保羅˙克魯曼在《紐約時報》的專欄裡寫了幾篇關於貧富差距的評論,一向講話遠比左翼學者更含蓄、保守的他,卻毫不遮掩地說工資本質上是權力的問題,而貧富差距與經濟政策的優先序本質上是階級問題與政治問題。

        這種論調已經很接近馬克思主義的論述,卻不見得是毫無道理,違背事實。而且,如果你有時間看《紐約時報》中文網的「紐約時報>商業與經濟>全球經濟」,你會發現這個一向偏坦富人的報紙裡有許多可以用來支持克魯曼的事實與觀點。
       為了引誘大家定期花時間去逛一下《紐約時報》中文網,本文就整理其中幾篇文章的點讓大家嚐一嚐。

       先說「貪婪成癮」這件事,見證人是山姆˙波爾克,一個前對沖基金交易員,戒掉貪婪的毒癮後成為非營利組織 Groceryships 的創始人。他在〈華爾街的貪欲恰如毒癮〉鐘用自己的故事告訴讀者華爾街的真相,以及華爾街為何不配獲得那麼多的財富。故事非常精采!先看這一篇文章,再來看保羅˙克魯曼的一系列專欄文章,你可能會較了解克魯曼含蓄的措詞實際上可能對應著多麼令人厭惡、噁心的事實。
       接著你可以去看幾篇保羅˙克魯曼專欄裡的文章。在〈別替美國貧富分化遮醜〉一文裡,他坦白指出:過去三十年來絕大多數的財富其實是歸到0.1%的人口袋,而這些人取得這麼多財富的方法「可不是靠著謀略、清白和清醒那麼簡單」。這已經點出真實世界裡的財經問題跟政治的操作有多密切的關係,以及財富不均背後不公不義的骯髒手段。其次,他也駁斥各種遮掩貧富差距的作為,尤其是故意用「底層的五分之一人口自1979年以來(名義)收入增長為186%」等統計遊戲來遮掩「實質所得增長盡歸1%」的事實。
       在〈把美國人從失業的恐懼中解放出來〉一文裡,他直斥用經濟學教科書解釋工資問題的荒謬性:「有些人會告訴你,雇傭關係就像其他任何市場交易一樣;勞動者出售某種東西,雇主們則要購買他們提供的東西,他們只不過是做一筆交易。但是,任何在真實世界工作過的人——或者看過漫畫呆伯特(Dilbert)的人——都知道,實際上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雇傭「是一種權力關係,而高失業率極大地削弱了工人在這一關係中已經處於弱勢的地位。」那是因為在經濟低迷時勞工不敢輕易換工作,所以雇主可以加重他們的工作負擔,或者付給他們更少的工資,或者兩者皆有。」要避免這種不公平交易的現象,政府最好的手段是積極刺激景氣,但是克魯曼一直認為政府在金融危機的一切作為都只是在救富人,而不情願救經濟。因為,不管景氣好壞,富人的所得變化不大,主要的損失都由受薪階級承擔。
       在〈不平等是這個時代的關鍵性挑戰〉一文裡,他明白指出,目前美國經濟有兩大問題:成長趨緩以及所得分配不均,如果政策的目標只是刺激總體成長而不去處理分配不均的部份,90%人口的經濟問題仍舊無法獲得解決。然而金融危機前後美國的財經政策都是只顧富人,不顧其他90%人的需要,因為「兩種共識都符合一個經濟精英階層的利益和偏見,隨著財富的暴漲,這個階層的政治影響力也水漲船高。」從這裡,克魯曼進一步指出財經政策背後的階級性格與政治性格:「這就引出了我的最終觀點。在不平等問題的討論中,我相信一些大錯特錯的言論是出於一些專家想要將我們的經濟議程去政治化,讓它成為技術性的非黨派問題。但那是癡心妄想。即便一些問題看上去純粹是技術性的,階級和不平等最終也會決定——並扭曲——辯論的方向。」

       金融風暴到底是經濟學理論模型的瑕疵,還是有理論與現實之間難以跨越的鴻溝?加州大學理學院的一位教授 James Owen Weatherall 認為那只不過是經濟學還不如物理學準確而已,只要好好改進模型問題就會被解決。《紐約時報》的首席記者 Floyd Norris 不這麼想,在〈你還相信華爾街那一套嗎?〉這一篇書評裡,他駁斥 James Owen Weatherall 在新書《華爾街物理學》(The Physics of Wall Street)的論點,「在金融領域使用定量模型的問題,既不是模型行不通,也不是假設錯誤時會帶來損失。如果計算錯誤沒被發現,橋樑倒塌事件也會發生。真正的問題在於,銀行和監管機構讓整個系統超出模型運行,鼓勵大量借貸,以便賺取更大的利潤。其結果就是我們幾乎損失了整個系統,而不是一座橋。」「經濟問題非常複雜,難以簡化成物理和數學問題。讀《華爾街物理學》會讓你想到一條格言:如果你有一把錘子,所有問題看起來都像是釘子。」
       關於經濟學理論與現實的差距,最誇張的評語或許出自南方朔,他曾在《震撼主義:災難經濟的興起》這本書的推薦序裡寫道:「經濟學常和文學相差無幾,它是被修辭包裝起來的意識形態,蘊涵許多自利、恨人類、冷血甚至殘酷的前提。經濟學的論述除了那隻看不見的手,沒有說出來的另一隻手可能更為重要。因此,經濟學注定也是政治經濟學,政治的含量可能更多過經濟!」
       經濟學的未來真的讓人這麼失望嗎?很可能!不過問題不是出在經濟學家能力不足,而是你很難把官商勾結的模式有效地寫進經濟體系的模擬程式或經濟學的論文。「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而政策的變化永遠跟不上對策的變化。不只如此,政策根本就是由 top 0.1%的人訂的,他們絕對不會因為 neo-classical model 最受經濟學家普遍認同而乖乖地讓政策偏向「每一個人的所得等於他對社會的貢獻」這樣的制度。


       人類社會永遠有一個難解的問題:每個人都希望可以付出比別人少而獲得比別人多,有些人願意在這個財富的追求過程中遵守公義原則,有些人就是遠比別人更敢於不擇手段;而不擇手段的人通常會比有原則的人更容易獲得權力與財富,並且手上的權力與財富去強化不公平競爭。這是政治經濟學的基本原理,不把這因素考慮進去之前,總體經濟學總是顯得太天真,而又離真實世界的財經現象太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