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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6月10日 星期日
壯遊與神遊
「壯遊」一詞出自杜甫晚年自傳詩的篇名,近年成為流行的名詞是因為《商業周刊》的一篇文章〈放大你的格局,人一輩子要有一次壯遊〉。
這篇文章把英國貴族傳統的 Grand tour 翻譯成「壯遊」,介紹英國一九六○年代以來時興的空檔年(Gap year)和中外「壯遊」的著名案例,鼓勵年輕人走出國門,通過長期而深入異地的親身閱歷,認識異文化,打開自己的視野和胸襟,藉此放大自己的人生格局。該文引述一份英國的報告說:壯遊可以增加外語能力,提升個人獨立精神、人際關係,以及與人溝通、自我約束和解決問題的能力,甚至從而找到人生的方向,確立自我完成的第一大步。
過去臺灣人多半是利用留學的機會去追求這樣的成長,但是近年來美國的獎學金難申請,而學費加生活費又往往將近兩百萬,因此留美學生愈來愈少。此外,國內博士供應過剩的問題愈來愈嚴重,有博士學位又往往比沒有博士學位難找工作,因此把留學的目標改為攻讀碩士,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方案。除此之外,打工渡假或騎單車環繞歐洲等壯遊的形式,則是新的選擇。
不管是休學一年或停職一年去語言學校、攻讀學位、打工渡假或壯遊,都有值得鼓勵的理由。但是出國一年不見得人人都會因此解放自我,找到人生的方向。如果只是當廉價勞工兼偶而吃喝玩樂,只換取趣聞而沒有得到真實的成長,這樣的體驗恐怕不值得。
切.格瓦拉(Che Guevara)的摩托車之旅改變了他的一生,那是因為他脫離了自己熟悉的富豪家庭,看見了不曾被告知的社會底層真相。但是,這樣的收穫也可以通過有目標的計畫而達成。英國王子的空檔年都特地去體驗貧困社會或勞動者的生活,為的是讓他們感受完全不同的生活處境,以便他們未來可以履行皇家的義務。毫無目標地去壯遊,有機會得到意料之外的體驗,但也可能一無所得;鉅細靡遺地計畫,而不留給自己一點點不期而遇的機會,那又失去壯遊的意義。最好的折衷,可能是掌握住壯遊的大目標和主要計畫,但又留給自己足夠的彈性和意料之外的可能。
最起碼也要想一想為什麼要出國,想要得到什麼。先把一部分想要得到的計畫好,再把其他的彈性留給不期而遇的收穫,這樣才不會入寶山空手而回。
突破隔閡,深入異文化的管道
壯遊要有收穫,第一種選擇是把自己投入盡量陌生的社會與文化脈絡,去感受其中的巨大衝擊。譬如到非洲或印度最貧窮的地區去旅行或當義工。但是這樣的衝擊事後會被如何地消化、吸收,還很難說。有人去過印度仁愛修女會之後,回國很愛講印度的貧富差距與德蕾莎修女的慈悲;也有些人會對印度文化沒有任何的理解與同情,回國後動不動就隨便亂批評。
要瞭解一個異文化很不容易,更常發生的反而是在接觸異文化的過程中強化了原有的文化偏見;要從異文化的衝擊得到智慧與自我突破,其實也不見得容易,否則一個人類學研究生多年的專業培養過程豈不是多此一舉。反過來說,真要瞭解異文化,學一點人類學田野調查或參與式觀察的基本技巧,是很值得鼓勵的。甚至乾脆到大學去旁聽一整個學期的課,也是值得的。
不管是否有人類學的背景,也不管是自助旅遊、國際志工、語言學校或留學,要深入瞭解異文化,首要條件就是要有機會跟當地人進行較深入的接觸或交往。這往往不是一件容易達成的事。
有朋友介紹往往比沒有朋友介紹更容易突破「交淺不言深」的僵局;非營利組織的人往往比營利機構的人更重視異鄉人的感受,也較有值得深入討論的話題;國際志工比打工旅遊更有機會被友善地對待,並且融入組織。所以,英國的空檔年仲介網站裡,國際志工是比國際打工更重要的營業內容,而國內最近也開始有這樣的代辦機構。假如是非營利組織的跨國人才交流計畫,也許又比志工更理想比志工更有機會接觸組織內更核心的運作,瞭解更深入的文化、社會、機構、組織等多面向的議題。
念語言學校通常比打工更有機會深入當地文化,甚至有時候比念學位更容易跟同學建立私人情誼。念學位有功課的壓力,往往所有的時間都在上課與讀書,頂多去超商買個東西,跟實驗室的同學偶爾互動,往往沒有機會跟其他人建立人際關係,甚至連練習外語聽說的機會都遠比語言學校少。我發現一個高商畢業的女孩子,她在語言學校學一年的英語之後,聽與說的能力遠比我強。語言學校的缺點是:除了老師之外很難接觸到當地人。但是,如果挑劍橋、牛津這種熱門的地點念語言學校,有機會跟來自世界各地的年輕人同班,大家功課壓力不像念學位那麼重,又有練習外語的需求,因此天南地北地交談,討論各種議題的機會就遠比念學位的時候多。而且,我的經驗是:跟英語是第二語言的人講英語,進步比較快,因為大家都講得慢,不會用艱澀的詞彙,對彼此語言上的不流暢也都比較有耐心,因此不會像跟英國人講英語那麼緊張、急迫、壓力大。
除非你的外語能力就像母語那樣好,否則與外國人談話難免囿於詞彙而很難深談。面對這種隔閡,要想跟外國人有較深入的互動,恐怕得先想辦法讓自己成為一個別人想深入瞭解的人,或者至少找到一些值得深入交談的話題。否則浮泛的話題談得再多,也不見得比上網搜尋國外資訊來得更深入。花一年去進行「壯遊」,只得到練習外語的機會,而沒有機會得到更多的體驗或衝擊,還是很可惜。
我當年在劍橋有機會跟一些英國人深交,是因為我有一些他們想瞭解的東西,因此願意耐心跟我談話。一位印度朋友想瞭解東方哲學,一位研究電影與文學的朋友想知道維根斯坦、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一八八九—一九七六)和我對於語言與詩的分析,瑞典朋友發現我是唯一可以跟他談拉格威斯特(Pär Lagerkvist,一八九一—一九七四)的人,義大利朋友是因為他發現我是宿舍裡唯一可以聽他談法蘭克福學派的人。
在出國之前準備一些外國人會感興趣的話題,練習好它們的關鍵外語,將會較有機會以此交換別人較深入的話題。
「看」的藝術與壯遊
雖說出國是要去體會迥異於過去的經驗,實際上到了異地並不見得就一定會有重大的發現。看見,從來都不是一件單純、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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