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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2月16日 星期四

經濟發展下的冤魂

吳敦義在2009年喊出「庶民經濟」,強調「要從臺灣人民生活中的直接感受處理經濟議題」。三年下來,政府維護財團利益的決心是人人有目共睹,「庶民經濟」的實踐卻是人人無感。送走吳內閣,感覺上很像是送走口號內閣。

陳沖上任,先喊出「富民經濟」,讓大家都誤以為賦稅正義要上路了。誰知道,這樣猜的人馬上被新內閣倒打一耙。財政部長劉憶如說:馬英九總統打電話給她,提到人民對稅制合理化的期待,賦稅要達到公平正義原則,完全沒有要課資本利得稅;還說:「社會普遍有錯誤印象,以為富人沒繳什麼稅,馬總在中常會中統提出數據,說明富人是有繳稅的。」劉憶如急起來甚至講;「完全沒有要課資本利得稅」。

於是,大家都傻眼了:台灣稅制問題出在資本利得稅嚴重偏低,媒體與學者講了N年,大家都知道;如果不課資本利得稅,賦稅正義要用什麼方式達成?

陳內閣擔心什麼?實踐賦稅正義會拖垮股市和經濟發展?為什麼不倒過來擔心另一件事:劫貧濟富的經濟發展模式會不會增加經濟發展下的冤魂,激化社會的怨恨和不安定,終而像茉莉革命那樣摧毀整個經濟體系?

最近,陳沖出來緩頰,強調:「重要政策是無法快速形成,行政部門必須要多方檢視,不能輕率決定。我們想知道的是:妳們執政已經四年,以不同角色掌握國家決策大權也已經十數年了,到底還要幾年才能決定賦稅正義該怎麼作?

媒體把這個內閣稱作「財經內閣」,又叫馬英九「硬起來」。我每次聽到心裡就發毛!馬英九一硬起來就蠻幹,立即答應重開美牛談判(而不是硬起來叫美國代表不可像地皮流氓一樣年年勒索軍購、農蓄產品進口)。

至於財經內閣,我最怕這群跟台灣人民與土地徹底脫節的「菁英」,他們一旦硬起來發展經濟,很容易地就會搞成劫貧濟富還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少禍。

劫貧濟富的方法很多,只要社會學的素養差一點而又迷信經濟發展與空洞的「追求卓越」,就有機會掉入劫貧濟富的陷阱。科學園區的發展需要納稅人付錢和強徵農地,好處如果只侷限於少數本來就很有錢的人,實質上不就是「劫貧濟富」?生技產業很有機會變成「劫貧濟富」的產業,奈微米科技也很有機會變成「劫貧濟富」,兩個產業最後也都有機會從兩兆雙星變成兩兆錢坑!跟台灣既有產業脫節的明星產業,如何有可能促進周邊中小企業的發展與就業?沒有周邊中小企業的加持,如何有可能在台灣生根?如何有可能走出代工產業「有今朝而無明日」與「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高科技應召業」?

我一直無法理解政府扶助高科技產業或明星產業的理論依據。朱敬一說政府部門的人是 C咖,那麼叫 C咖的人去扶助 A喀產業,怪不怪?為什麼不是政府部門裡 A喀到C喀的官員去扶助他們真正有能力扶助(也確實需要他們扶助)的中小企業?

中小企業似乎已經被政府、媒體和經濟學者放棄了。有人跟我說:這是規模經濟的鐵律!又是「鐵律」!物理學界老早都已經放棄「govering law」這種古老的形上學殘餘,承認物理學的知識都是有可能錯的,而稚嫩的經濟學卻不但自己為是「科學」,還整天搬出不可動搖的「鐵律」!

農經學界為了發展「規模經濟」和「高科技」,好幾年來都有人在鼓吹發展大農場公司以及基改作物。但是所有台灣人都應該要知道:印度引進轉基因的棉花種子後,引發大規模農民自殺潮!阿根廷引進基改大豆後,大批農民被迫離鄉,居住在農村的大人和小孩整天呼吸孟山都的獨家農藥!

阿根廷剛開始種孟山都的基改大豆時,Monsanto 公司向農民承諾可以持續使用種籽來耕種且不用再付費;等到阿根廷一半的可耕地都種孟山都的基改大豆時,Monsanto 公司卻開始年年要跟農民收高昂的費用。但是這時阿根廷的農民已經無法選擇不使用孟山都的基改大豆──全國適合種大豆的地方絕大部分農地都已經財團化經營,整天用飛機在天上噴孟山都的除草劑,不使用除了孟山都的基改大豆之外其他農作物都會枯死!而且,基改大豆種愈久,雜草的抗藥性愈強,除草劑的用量也愈來愈大量。不但農地上所有作物都逃不過大量除草劑的噴灑,連住在農村的人都必須整天呼吸飛機噴灑的農藥。(熱愛舞蹈的蔡適任有一篇精彩而震撼人心的報導,請大家去讀一讀。

印度棉農剛開始種基改棉花時,獲利良好;但是後來卻發現種子價格愈來愈高,而且需要的灌溉用水超出印度農地所能供給的。等到有人反悔時,市面上已經買不到非基改的種子。買不起種子,或者收成不好而付不出貸款的農民只好自殺。

如果經濟發展不能為社會發展的目標而服務,卻把「經濟發展」當作既是手段又是目的,那麼人吃人的社會馬上就會實現。畢竟,市場機制沒什麼難瞭解的,它就只不過是人心貪婪部分的總和而已。這些貪婪如果服膺更高階的社會軌範(譬如,慈悲、不忍或公平與正義的原則),將有助於解決社會上的貧窮;這些貪婪如果成為社會的最高統御原則,結果當然是人間變煉獄,率獸食人!這麼簡單的道理,聰明的經濟學家真的想不透嗎!